指引我，靠近你

毕业季，一场研究生论文答辩结束后，学生在微信里对我说：答辩结束，原本以为会轻松呢，谁知心里却是说不清的好多感觉，越是结束了，越是想谢谢您……

心里忽然就有些热热的东西涌上来，我没有说什么，只是发去了三个拥抱的小表情。一切，尽在不言中。

原以为网上的论文答辩会相对省力便捷，但真的操作起来，一点儿也不轻松。在完成了两天的答辩之后，作为对自己紧张工作的犒劳，我点开了这段时间备受好评的韩剧《机智医生生活》（韩国，2019）。

于是，在经历了又一番温暖治愈的观剧之旅后，我不由得深深地感叹：为什么这世间会有一些人，他们心中的暖意与热流竟能如此丰沛、如此澎湃？比如说，执导这部剧的申源浩导演。

与其他导演相比，申源浩并不高产，但他统共执导的五部电视剧中，豆瓣评分最低的一部竟然都拿到了8.7分。他的《请回答，1988》等“请回答”系列已经收获了无数粉丝，而如今的“机智”系列，让我们又一次在质朴平淡、娓娓道来的生活流中收获到满满的的感动和力量。而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申源浩总是能够一次次地通过不同的故事、情节、人物，传递着他所持守的关于善良、勇气、爱与温暖的信念，而且，每一次，都会在这个永恒的话题里开掘出不一样的独特与精彩。

在这部以医院急诊室为背景的韩剧中，讲述了以相识二十年的五位医生好友为主体的一群白衣天使，秉承着“生命至上”的信念，竭尽全力救助患者的故事——在这个非常时段里，这样的故事会让我们有更多的感同身受。本剧不仅延续了我们所熟悉的“请回答”系列中的团体友情模式，同样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有五位教授医生身后所追随的住院医生、实习医生们，以及他们师徒间所体现出的那亦师亦友、砥砺加持、守望相助的深情与厚谊，那修己达人、薪火传递、共赴大道的情怀与风范。

学徒制的教育形式，古已有之。近代学校教育出现之前，手工作坊或店铺中，大都是师徒共同劳动，徒弟在师傅的指导下学习知识或技能。作为古代社会实施职业教育的主要形式，许多僧侣、牧师、医生、工匠和商贩都是通过学徒制培养的。在现存世界上最古老最完备的《汉谟拉比法典》中，就有关于学徒制的最早记载，柏拉图的《理想国》等经典著作中也有关于学徒制的描述，意大利著名画家达·芬奇等都是学徒制培养出来的杰出代表。在我国古代，从中央到地方政府机构中所开设的官营手工业作坊中，采用的也都是学徒制的教育形式。上个世纪90年代，随着教学范式转换而诞生的“认知学徒制”理论，就是将学徒制的优点和学校教育结合起来，让学习者浸润在专家实践的真实环境中，以培养学生的高级思维和解决问题、处理复杂任务的能力。

正是在对传统学徒制——如对墨西哥尤卡坦和玛雅的助产士学徒的观察和研究中，学者发现，学徒过程与日常生活是整合在一起的。在学习过程中，“教”看起来都不是最核心的，教学总体上不是显而易见的，学徒所学到的，不是来自于师傅或老师的有意识的“教”，而是来自于对他们工作的观察。

《机智医生生活》中，日常的工作场景里，更多的也是教授医生对患者进行诊断，一旁的住院医生、实习医生悉心观察和体会。而很多时候，“学习”也不仅关乎具体的专业知识和疑难病症的处理，更关乎如何对世道人心有更深切的领悟。“五人团”中唯一的女性蔡颂华医生，因为医术好、什么都做得好，而有了“鬼医”的绰号。她不仅业务能力出众，还有良好的医德，与此同时，在为人处世方面也能妥善地把握原则与分寸，独立而内敛，严厉而不失亲和。对住院医生并不单纯的动机，她能毫不留情地指出来；而面对患者赠送的礼金，她又能委婉得体地拒绝。难怪跟随她的几个住院医生、实习医生都对她由衷地敬佩和喜欢并努力成为她那样的良医。而其中军人出身的安医生之所以对教授老师生发出深深的爱慕，也正是因为在电梯里初遇蔡颂华时，她言行举止中所散发出的那种如阳光般明朗而友善的气息。

医者仁心。而仁心，更需要传递与接续。在这部剧中，我们深切感受到了一个充满正能量的场域，给予徒弟们的影响力与感染力。双胞胎的实习生润福姐弟，跟随“五人团”之一的、以毒舌傲娇闻名的金俊菀教授到手术室见习，他们不仅见证了一个艰难而漫长的手术过程，而且在手术快结束时，还意外收获到了面冷心热的金教授给的“福利”：特别允许姐弟俩去触摸小婴儿跳动的心脏。当俩人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时，瞬间就被这样强有力的心跳震撼到了。看到眼里闪烁着光芒的两个年轻人，金俊菀也不由得回想起当年，也是这样的时刻，正是因为感受到了病人重新恢复的心跳，他决定跟随老师，成为胸外科医生。

的确，生活即教育，生活给予我们的挑战和考验，不仅仅需要个体去勇敢面对，更需要师长和前行者予以必要的援手与扶持。剧中，因为想多赚钱而选择了胸外科的都医生，刚刚遭遇了一场租房骗局，正处于金钱短缺的状态，却又因为与患者家属电话沟通时态度不佳而遭到投诉，即将面临被减薪三个月的惩戒。心意彷徨的都医生打起了退堂鼓，一度想辞职另谋出路。没想到，却是那位整天批评自己的金俊莞教授，悄悄地替他平息了风波。心怀感激的都医生重拾勇气，决心在繁忙的岗位上继续坚守。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指引我靠近你

一直以为这首很好听的《夜空中最亮的星》，是写给老师的。大概因为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时，是厦门六中合唱团的孩子们演唱的。那深情的旋律、深切的呼唤，那稚嫩的面庞、清亮亮的眼神，还有用拍打书本所创造出的特殊的节奏感，都让我莫名感动。

不由得想起当年读博士的时候，在导师家的小客厅里，我们和他围拢而坐。那些时刻，室内的光线有些黯淡，老师的声音也是低沉的，但我却分明地感知到了周遭的明亮和热度。文学、激情、自由和尊严……那一刻，它们奔涌而来，它们在一个人身上汇聚，又向更多的人发散。那一刻，让我清晰地意识到：我活着。

在我们成长的旅途中，太需要这样夜空里闪亮的星。而作为教师，让自己成为夜空中最亮的一颗星，召唤聚合起那些迷失在黑夜中的灵魂，让他们拥有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指引他们找到回家的路——这就是为师者的意义和价值吧。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副教授、文学博士、艺术学博士后，目前主要从事语言教育、艺术教育研究）

《中国教育报》2020年08月22日第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