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亦可爱

一天，几个朋友小聚。

他突然问：“你们看了她写的词吗？写我家海棠花的。”众人还不及回答，他又说：“我真是佩服她啊，化用了张爱玲的人生三恨，之前我都没听说过，她讲解了我才知道是鲥鱼多刺、海棠无香，还有一个是……对，红楼未完。”

他说的她，是他的妻子，他们是俗世里最寻常的一对夫妻，30年的婚姻一路走来，日子已经平淡无奇、波澜不惊。

平时不善言辞尤其不善在人前夸妻子的他，这时满是对妻子发自内心的赞叹。她很不好意思，说：“哎呀，就是你不知道。”问她怎么想起来填词，她说：“看我家的贴梗海棠开得太漂亮，就在网上查了《采桑子》的格律，试着填几句，不值得表扬的。”

此前，我们知道的是，她人过中年开始学书法，还专门拜了本地一位小有名气的书法家为师，每周末上课。平时除了上班、做家务，她的主要精力就是练字，她总是念叨要完成练字一万小时的要求。有几次，她发给我张火丁的唱段网址，说：“一边听着张火丁，一边练字，我觉得我的生活真是美好啊。”

我还知道的是，她自己在家读经典，读小说，学裁剪……就在前些时候，还说要拜师学国画，没想到她又开始学填词了。因为我认识擅诗词的朋友，她又委托我请教，在网上查询，还购买格律启蒙的书来读。那模样，真是可爱。

另一个朋友小羽，年过四十，开始学唱歌、跳舞。今日才得知，她还在学钢琴，而且是与一帮跟她女儿差不多年纪的学生一起学。她说是为了圆儿时的音乐梦想，我们夸她有闲情闲心，她却戏言“是为退休生活做准备”。

小羽的嗓音不再清亮，舞姿不够轻盈，弹钢琴的手指也不够纤细，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喜欢，自己开心，一切就足够了。看她沉醉的神情，除了可爱还能用什么词语来形容？

小羽家先生曾笑她：古人说年过四十不学艺，她一把年纪还喜欢折腾，喜欢出风头。可明眼人都知道，那“嘲笑”里，每一个字都是对小羽的欣赏。在他心里，她依然还是当初那个让他深深着迷的女孩。

日前读到一篇写许渊冲老人的文章。原来，在因《朗读者》节目而走红之前，他就是一个几乎被时间忘记的人——95岁的他，“每一天都活得和年轻时一样有心劲儿”“人们说他天真可爱，像十五六岁的懵懂少年”。作者说：“当你老了，如何还这么可爱？我们或许都应该学学许渊冲。”

我真是喜欢这句“当你老了，还那么可爱”。

我想，我应该做一个贪心的人，当年华老去，美貌不再，不仅要你爱我苍老脸上的皱纹，更要用心里永存的一丝情怀、一点情趣，让你满心欢愉，成为爱着我灵魂的那一个人；要让你不仅记得我曾经的美丽和温柔，还要让你每当想起我，就像诗人叶赛宁在《我记得》一诗里写的：“当时的我是何等温柔，我把花瓣洒在你的发间，当你离开，我的心不会变凉，想起你，就如同读到最心爱的文字，那般欢畅。”

（作者单位系湖北三峡职业技术学院）

《中国教师报》2017年06月14日第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