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接力教师梦

他在田间地头授课

“这篇文章啊，立意卓尔不凡，书法潦草出众……”身材高大魁梧、面庞瘦削白皙的晏继平先生手里拿一本毛边纸的习作簿，笑眯眯地望向教室里的学生。话音未落，刺耳的防空警报声打破了平静的课堂氛围。晏先生一声大喝：“快，从第一排开始，往后山跑！”学生像豹子般迅捷地朝后山的防空洞奔去。晏先生则蹲下身，把前两天在奔跑途中摔伤了腿的学生背上，“留一位帮我搭把手，其他人赶紧撤”。

后山的防空洞里，大家一边擦汗一边抱怨：“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晏先生，您说说看，我们这文章写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胜利的曙光就在前面。同学们，不学习做文章，你们将来如何当教员？”晏先生也拭了拭额头的汗，又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本习作簿，“来，我们继续……”

晏先生是我的曾祖父，他1922年毕业于江西省立第一师范；东渡日本学成回国，任省立南昌师范教导主任；后应省政府令离开省城，创建省立奉新师范。于田间地头授课，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里，不过是曾祖每天的日常而已。

她用爱心温暖学生

她一边备课，一边不时抬头看看门外的雨幕。往常这个时候，班上那个瘦小的同学早就该来了，他可是天天站在门口等着自己一起到学校去的。想到这里，她坐不住了，拿起一把黄油布雨伞，高一脚低一脚地朝那条田埂小路走去。走出不到一里地，她听到前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王四清，是你吗？”她放开嗓子喊起来。

“叶老师，是我，我摔下田了。”孩子带着哭腔的声音清晰传来。

“别怕，孩子，老师来了。”她跑上前去，把浑身泥水的孩子搂在怀里……

就在她备课的那间简陋的屋子里，烧着旺旺的炭火，刚刚洗过澡的王四清裹着大棉袄，被她抱着坐在火盆边，沐浴在母亲一般慈祥的关爱中。若干年后，王叔叔回忆起这段往事，动情地对我说：“你奶奶是最好的老师，你一定要写写她。”

祖母名讳叶陶菊，辗转于江西省修水县上奉镇的一些小学。20世纪六七十年代，虽然条件艰苦，却仍兢兢业业地在三尺讲台上发光发热，温暖着她的学生，她的孩子。

他勤学不辍成明师

他嘴里念念有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书本，蓝墨水钢笔不停地圈点勾画，旁边的笔记本上早就写得密密麻麻。他的身后，妻儿都已睡熟。

他合上《现代汉语》，站起身扭了扭酸胀的腰，揉了揉干涩的眼，喝一口酽酽的茶，重又坐了下来。他想：明天的课，还有一个地方得琢磨琢磨，得再想想怎么讲学生才更容易理解。

他只有初中学历。虽说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公社的民办教师，但是一个初中毕业生站在初中的讲台上，到底还是底气不足的。那天，他偶然在一张报纸上发现了江西大学的函授广告，便立马报了名。从此，他案前的灯光总要亮到凌晨一两点钟。白天，他要备课上课；早晚，他要砍柴种地。每次考试，他都要辗转乘近10个小时的车去九江，如此4年不辞辛劳的努力，他终于拿到了江西大学的函授专科文凭。

1991年，他凭借出色的教学教研成绩被调入县里一中，成了高中语文老师。退休的那一年，他还教着两个高三班，深受学生拥戴。

他叫晏建东，是我的父亲，更是我一生的榜样。

我因公开课绽放精彩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如果大家对这首词还有其他看法，欢迎跟我讨论。能在南京师大附中结识这么多优秀的青年，我很幸福。真诚地感谢你们……”我一边说着，一边深深地鞠了一躬。会场里响起一阵掌声，听课老师都朝我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你这课上得精彩，PPT做的精美，语言干净利落，没一句废话。”

我的心终于在这一刻放了下来，到省外上这种全国性的公开课，于我而言，可是头一回。大学毕业，我曾经北上山东干过民办学校，也南下深圳做过代课教师。虽也算走南闯北，但这样正式的大场合，面对优秀的学生和来自全国各地的同行，仍然心潮澎湃，也生出几分喜悦与自豪。

曾祖把师范课堂开在防空洞和田间地头，用小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祖母在四壁灌风的教室里用粉笔给一年级孩子板书1+1，再领着二年级学生用铅笔头写“床前明月光”；父亲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拿铁笔刻蜡纸，用油墨印试卷；而我站在冷气十足的阶梯教室，只需要按动手上的按钮，一张张精美的幻灯片就完美呈现……

时代在变，场景在变，手段在变，而自始至终不曾改变的是这份流淌在血脉中对于教师事业的默默坚守。近百年来，一代代人对于教师梦想的执着追求始终如一，谱写成家族史中最动人的诗篇。

（作者单位系浙江省桐庐中学）

《中国教师报》2021年09月29日第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