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师如父

好教师如父母，影响人的一生。

程丽华，赵延彬，张菊生，邱家健，依次是我小学到高中的好老师。遇见他们是我一辈子的福分。

程、赵是一对神仙眷侣。常熟小康之家出身的程老师教我小学五、六年级语文，南通大户人家的公子赵老师教我初中语文。在我印象中，程老师的微笑特别灿烂，说话始终轻言细语，从不会恶语伤人。我一直感念程老师，因为她对我人生最大的帮助，便是鼓励了我的自尊自信。比如经常让我上讲台发言，让我出班级黑板报，经常把我的作文在班级作为范文朗读。特别是让我作为学校代表参加镇上的夏令营活动，这在当时是十分风光和隆重的大事。我一直以为，老师和老师最大的差别，就是对待学生的态度。

赵老师是南通人，中等个子，端正的国字脸上戴一副宽边近视眼镜，衣衫一向笔挺，头发总是铮亮。他的普通话字正腔圆，浑厚的男中音，朗读课文总是那么抑扬顿挫，声情并茂，让我们听得特别入迷。他的字写得漂亮极了。一点儿不夸张，无论板书还是写作文评语，简直和正式出版的正楷字帖没有两样。他讲课也幽默风趣，上他的语文课，同学们的脖子都伸得特别长，眼睛都瞪得特别圆。在中小学时代，能遇见他们两位这样的好老师，是我人生之大幸。

两位恩师从小接受良好教育，文化基础好，修养教养好，生活习惯好。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出身不好的学生，只能报考师范院校，而且一般都分配到乡村学校任教。这无意中成就了我们农村孩子，让我们的中小学拥有了一批特别优秀的教师。我很幸运，程、赵老师给我带来了造福一生的良好教育。从他们的人生来看，因为从小接受的是绅士淑女教育，良好的个性和生活方式，也让他们一辈子过得十分滋润幸福。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乡村还是城市，无论年轻还是年长，他们都能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如今，他们都已年届八旬，依然满面春光，身板硬朗。

同样是民国大户人家出身，同样因为时代的阴差阳错而让我们结缘的还有张菊生老师。高中老师中，印象最深的，对我帮助最大的，也是语文老师张菊生。张老师是张家港人，文学素养深厚，上课擅长人物形象、主题思想、写作艺术方面的鉴赏分析。普通话好，又富于激情，听他的课特别享受，让我在佩服之际暗暗发誓：将来我也要做张老师这样的语文教师！卓而不群的张老师，对我人生的影响，还有他的认真和敬业。

那是1978年7月19日下午，第二天就要走进高考考场了，我一个人在家埋头复习。突然，在语文复习讲义上看到《礼记·学记》中“教学相长”那一段，有几个词语我还弄不大透彻。我立马放下讲义，骑自行车赶到兆丰中学张老师家里。张老师一字一句地给我解释、疏通、翻译、串讲，我豁然开朗。等到22日上午打开语文试卷，看到古文翻译题，正是张老师给我讲解过的那段文字。后来，我以全公社文科总分第一名的成绩考入苏大中文系，张老师实在功不可没！

邱老师和张老师也是一对恩爱夫妻。邱老师上数学课，口齿伶俐，吴侬软语特别好听。尽管我的数学基础不好，但因为对邱老师的崇拜，我高中的数学学习热情和成绩一直让我沾沾自喜。

如今，张、邱两位都是八十开外的老人了，难免显出老态，有点儿鹅行鸭步，但精神和热情不减当年。每次我电话问候，张老师总问长问短。读书时，他们对我佛眼相看，如今停云落月，如师如父般的关怀让我倍感亲切。令我欣慰的，是他们的乐观和达观，是他们天天如过年一样的生活安排。神仙无别法，只生欢喜不生愁。

好教师如师如父，诚如是。

《中国教育报》2020年12月26日第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