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理还是选文，究竟什么在起作用
www.jyb.cn 2015年07月28日 来源：中国教育新闻网-《中国民族教育》杂志第四期
|
近年来，少数民族学生的理科学习逐渐成为国内外教育研究与政策实践领域日益关注的问题。国家政策层面关注少数民族学生理科教育，主要原因之一是少数民族地区理科教育质量依然具有较大的提升空间。虽然没有全国性的统计数据来表明这一点，但是单就高考的文理科报考比例来看，在我国部分少数民族聚居地区，存在文科考生多于理科考生或者文科考生不断增加的情况，这在侧面反映出我们需要对少数民族地区理科教育给予更多的关注和研究。 2014年国务院颁布的新高考改革方案中，备受社会关注的一项变化就是“全科考察，不分文理”。根据方案，学生可以按照实际情况，自主从思想政治、历史、地理、物理、化学、生物等科目中选择3门计入高校招生录取总成绩。从表面上看，文理分科已经从主流政策话语中消失，但学生对于文理学科的选择却并依然存在。 在选择相关文理学科时，少数民族学生到底是怎样想的、怎样选的，以及这些想法与选择受哪些因素左右，且呈现出怎样的特点？笔者认为，对这些问题的把握，有助于我们找到认识和改善少数民族地区理科教育的一个可行的切入点。 选择通常来自“我的优势我做主” 我们对15位维吾尔族、哈萨克族和藏族少数民族大学生进行了质性研究。通过回顾他们在高中时对选择文理科，以及考大学前选择专业的经历，我们发现，他们的选择受到个人、家庭、教育环境和社会等多种因素的影响，既表现出一定的个体能动性，又同时受到社会结构性因素的制约。 少数民族学生在文理上选择表现出了积极能动的一面，他们往往能根据自身的特征来选择最适合自己的学科。具体来说，他们会参考自己的成绩及对成绩的预期，自己的兴趣与理想这两个方面。文理科选择的直接目标是能成功升入大学，因此成绩在其中起到尤为突出的作用。无论是学生自己，还是学校在提供分科选择建议时，大多都是基于学生的学习成绩及对成绩的预期。而学生对成绩的预期，来自对自身学习方式以及学科特点的充分认识。例如，有多位访谈对象谈到自己之所以选择理科，是考虑到高一的文科学习主要是通过记忆的方式，而在后期学习内容增多的情况下可能会无法应付。除了成绩之外，多数学生也会进一步结合自身的兴趣以及对未来职业的期望，来选择适合的学科。 选择或放弃背后，那只看不见的手 他们的选择过程同样受到特定结构性因素的制约，使得他们的选择带有社会性和地方性特征。这些结构性因素体现在家庭背景、性别关系、民族特点以及社会观念等方面。除此之外，一些制度性因素如学科教育特点、学校环境和国家政策等也深刻影响着少数民族学生的文理选择。 家庭背景通过文化资本与社会经济地位限制着少数民族学生的文理选择过程。部分少数民族学生家庭文化资本的欠缺，使其无法为孩子的选择提供有用的建议，学生获得文理科选择和专业选择的指导途径比较狭窄。在访谈中，受访少数民族学生普遍表示家长不会干涉自己的分科选择，但在这看似尊重孩子选择的背后，往往隐藏着家长的无力感。有些家长甚至通过“算卦”的方式来为孩子的选择提供参考，有的学生则从其打工的餐馆获得了报考院校与专业的信息。在专业选择上，家庭的社会经济地位也起到制约作用，例如在我们所访谈的少数民族学生，出于家境考虑多倾向于选择医生与教师等较为稳定的职业。即便如此，一些学生由于家庭无法承担医学专业的学习费用，而不得不放弃自己的选择。 对于少数民族学生来说，学习基础除了受到学校课程安排的影响之外，语言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影响因素。它无论对文科学习还是理科学习都具有影响，在新疆“民考汉”学生以及藏族学生当中，语言障碍更是被多次提及。从访谈结果来看，语言对理科学习的影响主要体现在物理和数学的应用题上，一些少数民族学生感到，理科中的专业名词以及应用题中的文字表述是难以逾越的鸿沟。而历史、思想政治等文科科目对语言的要求更高，也使有些学生不得不回避这些学科。 社会的性别观念同样塑造着少数民族学生的文理分科和专业选择。多数受访的少数民族学生表示，男生比较适合学习理科，而女生则更适合选择文科，这些关于性别的社会观念在他们身上得以内化。对性别及其学科的这些刻板印象，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女学生对理科的选择。例如藏族女孩尼雪（化名）表示，从师兄师姐乃至班主任关于“女生不适合学物理”的话语中感受到心理压力，放弃了理科。尤其班主任的强化，更深刻地影响了学生的文理分科选择。 除了性别观念，社会的经济发展水平也影响到学生的文理选择。在我国部分民族地区，工业化水平还处于起步阶段，一些来自偏远地区的学生缺少接触工业化的生活环境，同时当地社会也无法提供足够适合理工科类专业毕业生的工作岗位，因此有些学生并不能充分认识到学习理科的价值。 除宏观的结构制约之外，一些学校、教育和政策等制度层面的因素也有力地影响着少数民族学生的文理学习和专业选择。在学校层面，除学校、教师会向学生提供关于选择文理科的建议之外，更主要的影响则是体现在教学质量等方面。一方面，课程衔接问题导致了学生学科基础的不牢固。低年级时对科学课程的疏离，导致了学生基本科学素养的缺失。 学习基础与学科特征结合起来也深刻地影响着学生的选择。在多数学生看来，理科对于学习基础的要求更高，如果缺少扎实的知识基础，通过高考顺利升学的难度更大，而文科则对前期学习基础要求较低，更有可能冲击达到升学成绩。例如学生措姆（化名）表示，文科随便在卷子上写几句就可以拿分，而理科如果学不懂，肯定要交白卷。 尤其需要指出的是，教师对学生文理选择起到了独特而重要的作用。在访谈中，学生普遍认同教师对自己的选择是十分关键的影响因素。教师作用的发挥，一方面是通过优秀的教学能力体现出来。有学生表示，当时之所以选择理科，就是因为物理老师讲课清晰。教师教学水平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学生对该学科的兴趣与期望。另一方面，教师的影响通过个体人格魅力而得以体现。如有学生讲起自己当年正是因为对化学老师的喜爱，才“爱屋及乌”地喜欢上了化学，直到将其作为大学专业方向。教师个人魅力和榜样力量的展现，往往是通过课堂教学与日常生活交流，通过与学生的密切联系，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甚至决定着学生的分科和专业选择。 另外，国家政策也会对学生的文理选择产生引导作用。例如由于国家在西藏实施的特殊政策，使得报考公务员成为藏族学生一条主要的就业渠道，这无形中加强了文科的地位，使得文科成为相对更受欢迎的学科。在教育政策上，少数民族学生的专业选择范围存在一定的限制，特别是对于“民考民”的学生。例如在免费师范生的招生过程中，一些地区的少数民族学生只能报考特定的几个专业。有一位受访学生谈到，她在报考某大学时，由于该大学没有生物科学专业，所以最后被学前教育专业录取，从高中时的理科转到了文科专业。 作为教育者，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基于上述发现，我们认为，少数民族地区理科教育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加以关注和尝试改善： 提高少数民族地区的理科教育质量，发展特色型中小学校。成绩是影响学生选择文理科的最重要影响因素。因此，改变部分少数民族地区文理选择的失衡现状，最根本的还是要提高民族地区整体教育质量，尤其是理科教学质量。可以考虑发展特色型中小学校，例如理科教学特色学校、特色班级文化等，为学生的理科学习选择提供有吸引力的、高质量的组织和机构环境，为学生在文理学科发展方向上提供机构支撑。另外，语言以及原先的学习基础是造成部分少数民族学生学习困难的重要原因，需要更好地帮助学生突破由于语言带来的学习障碍。 重视教师的独特作用。教育能够成为一股突破结构性制约的力量，这对来自弱势家庭的学生来说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教育得以发挥弥补家庭文化资本欠缺作用，关键因素之一在于教师。学生的文理分科与专业选择不仅仅是一个理性行为，它还包含了明显的情感参与。教师与学生在情感上的密切联系，能够更有效地发挥教师在教学与指导上的影响力。 加强文理分科及专业选择的指导。文理与专业的合适选择，依赖有效信息的交流与获取，有助于扩大未来可预见的范围。在家庭由于社会经济地位局限而不足以提供足够信息来源时，应通过教育环境来进行有效的弥补，例如破除不合理的社会观念，尤其是性别观念等的束缚，增强女生学好理科的信心。学校在向学生提供文理分科与专业选择的指导中，应该尽可能避免过于简单的笼统概括，而充分、详细地向学生展示特定学科更为丰富的信息。 2014年，我国开始了全面和系统的考试招生制度改革，改革弱化了文理分科，扩大了课程的选择空间，开启了学生全方位发展的大幕。随着从所谓的“标配”时代逐渐走向“自选”时代，文理选择将细化到具体的科目，这对于少数民族学生来说，既是一种挑战，同时也会带来新的机遇。例如可能扩大少数民族学生专业选择的范围，增加选择高校理科专业的机会。从已经公布的上海、浙江高考改革方案中，我们可以看到，在考生所选的3门自选科目中，只需有一门符合高校列出的科目要求即可报考该专业，由此捆绑学习多门理科课程才能选择理科专业的局面，实际上扩大了学生选择理科专业的机会。 作者杜亮系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基本理论研究院副教授，王伟剑系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基本理论研究院硕士研究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