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善意的谎言

从小到大，母亲总教育我们姐弟要诚实，每次说谎都会遭到她最严厉的责罚。长大以后才发现，原来一直说谎的竟是母亲，这些年我们一直生活在她的谎言里……

小时候，母亲忙完了家务，偶尔会坐在我们的书桌旁，捧着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母亲是识文断字的，后来从姥姥口中得知，母亲只念了两年书，还是断断续续的。母亲先天近视，总是戴着厚厚的眼镜，显得很有学问的样子。每当有人问她是不是老师时，她总是不说话，站在那里羞涩地笑。母亲没有文化，可是对有文化的人特别敬重，每次老师来家访，她都会在一旁端茶倒水地小心伺候。

那时候，老家的女孩子大多连小学都没念完就回家务农了，我却有幸成为考出去的第二个女孩子。母亲说：“你念吧，念到啥时候妈都供你，妈有钱！”每次向母亲要钱，她都很爽快，只有一次，学校要交50元钱，母亲呆呆地站了很久。她开始翻箱倒柜，最后递给我5张簇新的10元纸币。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母亲多年前攒的旧版纸币，一直珍藏着舍不得用。无论家里多缺钱，母亲都不曾打过这钱的主意，可是为了我……看来家里当时实在是没钱了。

前年春天，父亲电话里语气焦急，说母亲痰里有血丝。我立刻打过去电话，电话那头母亲却平淡地说：“妈没事儿，就是感冒了，你在家好好照顾孩子，我自己会去看病。”可是这一等就是半年，直到拖到病情严重了，她才不得不去医院。

母亲一生劳苦，一直和父亲种着几十亩地，我常劝她别种了，她却说：“等你师范毕业不用钱了，妈就不种了。”等到我师范毕业，她又推脱说：“等你小弟结婚了，我和你爸就不种了。”转眼，我们都各自有了事业和家庭，再提起这事情，母亲依旧坚持说：“就种这最后一年，过年就不种了。”如今，母亲快70岁了，还种着那几十亩地，就是在患病期间也没有间断过。

后来，我们在县城给母亲买了房，可她总说：“妈在农村住惯了，那楼妈不爱住，还是租出去吧！”母亲生病后，我们偷偷把房租返给租户，骗母亲说：“房子租不出去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你和爸爸搬来住吧？”一直说不爱去城里的母亲突然变得欢天喜地，逢人就说：“我要上楼啦！”还把平时不舍得穿的衣服和盖的被褥都搬到楼上，好像只有这些才能配得上她的新房子。到了城里，母亲变得很恋家，有时去村子里也是当天就赶回来。逛街时遇到熟人，母亲会格外热情，无论人家说到哪儿，她都会把话题引到她的新房子，最后还不忘记邀请人家上楼来坐一坐。

“妈妈爱学习，妈妈有钱，妈妈没事，妈妈不爱住楼，妈妈没病……”这是母亲这些年为我编织的最善意的谎言。这谎言里有陪伴、有担当、有安慰、有不舍、有牵挂，这谎言藏着母亲这一生对我沉甸甸的爱。

（作者单位系辽宁省西丰县东方红小学）

《中国教师报》2019年06月26日第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