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于洞

一直记得那个叫“腾龙”的天然溶洞，也是中国最美的天然溶洞吧。湖北利川，有川之利，理直气壮地就流成了一个民族的母亲河。大河上游，清江之源，集细流成江河，流到城区已经是汩汩滔滔了。但一近腾龙洞，这条大河就有些犹豫，有些羞怯，也有些探头探脑。最后，它还是惶然而鲁莽地冲了下去，哗哗的水声一直轰响着，而它已经踪迹全无。

这就是腾龙洞水洞。腾龙洞其实是双洞合璧——旱洞庞大无比，水洞深不可测，清江奔涌而来，在这里一个急转弯，戛然而止，跌入幽暗的地底，形成一段伏流，所以这里又叫“卧龙吞江”。伫立岸边，涛声在耳边震响，雾气在脚下蒸腾，一条大河哗啦啦地冲进了地底深处。

腾龙洞旱洞与水洞比邻，是喀斯特地貌创下的自然奇观。在这样一个天然溶洞面前，人类会感到渺小，也会感到包容的力量。想一想那些采硝人吧，他们在洞中攀上爬下，举着火把从黑暗一直走向黑暗更深处，应该有许多英勇的传奇或悲壮的故事。

旱洞我去过多次，相比现在各种“豪华版”旅游开发，我更喜欢几十年前的朴拙天然，那一次次带有探险性质的流连，让我至今难忘。

一边是浪花飞溅，巨响隆隆，一边是寂寂无声，空旷辽阔，腾龙洞的水洞和旱洞的确是天然绝配。没有人敢冲入水洞一探究底，但沿着旱洞一直往里走，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呼的喘气声，就只有洞顶偶尔落下的水滴声了。

小心翼翼地爬上摸下，不停地发出惊呼，每一次惊呼都显得尖锐而单薄。在这个庞大宽阔的洞体中，一群蝙蝠在洞壁深暗处“扑扑扑”地飞起，使洞中更加阴森神秘。沿着采硝人留下的痕迹，爬山、钻洞、蹚水，用微弱的手电光晃动着水中的游鱼——这是一种“透明鱼”，由于常年不见阳光，它们的身体都是透明的，光线之下可以清楚地看见它们的肠肝肚肺。它们坦荡而羞怯，在浅浅的水流中悄然游动，在错落的石缝间深深隐藏。

洞中的光线时暗时明，每次都是中途折返，虽然探险的伙伴众多，但对于一个长约60公里的巨大洞穴来说，步行的距离实在是微不足道。记得最远的一次，我们曾到达白玉石林，这一处奇异景观可能是腾龙洞景观之最了。即使在深邃的黑暗中，也能感受到一大群影影绰绰的石柱、石桩、石台以及小型的石山。它们在淡化黑暗，在刻录岁月，也在述说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在众多手电筒的照射之下，错落有致的石钟乳一下子白森森地逼近眼底，那样的晶莹剔透，那样的姿态各异。如果你看过开在幽谷的花朵，你一定知道，最芬芳的花朵和最优美的姿态，都是深藏山间，不为外人所知也不被外物所干扰的。

黑暗的洞穴总是隐隐约约，诡异丛生。我们不敢尝试“险以远”，只能将就“夷以近”。后来，再访腾龙洞，在原生态洞穴剧场观看大型土家族歌舞《夷水丽川》，是享受，也是遗憾。时过境迁，习惯于舒适周到的旅游设施和旅游服务，已经没有少年时期追奇探险的精力和心情了。

与大多数封闭的洞穴不同，腾龙洞四通八达，不仅水洞旱洞相连，而且主洞支洞互通，几个出口也别有洞天：故道毛家峡蓝天一线，古出口白洞云飘雾绕；最奇妙的是观彩峡，绝壁夹拥，河谷深切，清江河在这里匆匆露面又悄然消逝，留下一个长方形的深深水塘。

如果龙腾于洞，这里应该就是见龙在田了。我一直觉得，腾龙洞这样层叠错落的奇幻造型，一定是有一条巨龙曾经在这里潜伏，在这里咆哮，在这里腾挪辗转，然后盘旋而上，翱翔九天。

（作者单位系江苏省张家港市乐余高级中学）

《中国教师报》2019年11月13日第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