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行，且遇

得闲时，喜欢行走。

静谧的清晨，被一阵阵鸟鸣啄醒。梦中人睡意全无，披衣出门，款款而行。晨风轻微，吹起衣袂飘飘。路边的樟树枝繁叶茂，墨绿的枝叶中间交错着层层新绿，稳重老成，又充满蓬勃之气。香樟花热烈奔放，散发出来的香气一次次绊住脚步。树下静立，仰起脸庞，斑驳的光影侧着身子，从浓密的树荫里挤进来，一束束，一片片。大地暖了，天空亮了，片刻之间，就像一根划燃的火柴丢在草堆里，初升的朝阳把整个天空点亮。

心，也随之亮起来。

行走，便是我赠予这份美好和光明，唯一的也是最深情的表达。遇见，自然成了寻常。许久以来，走过的路不能一一记得，但是脚下的泥土气息，弥漫的草木芬芳，满地的泠泠清霜和皎洁的银白月光，它们像一只只温暖而有力的手，将沉入无边暗夜的我一次次拉上岸。生命里的暴风骤雨一次次来了又去，当潮汐过后，河清海晏，人生越发澄明，也越发释然。这样的遇见，是直抵人心的救赎。

小城之东的鼓山是常去之地。去鼓山，最宜暮色时分。一山一寺一人，寂静无声，偶有几只鸟路过，聊几句家常，便飞走了。一条清溪依山而下，不知这是从楚辞里分流出来的，还是从唐诗宋词里流出来的？中国的古诗词里，随手一翻，不时能听到潺潺的溪水声。

溪边那些知名或不知名的花草害羞、爱干净，接住飞溅的水珠，忙着擦拭脸上的灰尘。它们与眼前的女子一样，心地纯净，与世无争。溪水默默地洗尘，默默地唱歌，唱给我听，唱给它们听。它们是住在小溪对面的蔷薇、梅花、合欢，充满母性的仁爱，静默无语一如从前。我的每次黯然到来，它们都看在眼里，不安慰，不劝说，任我静静地坐着。待到天色将晚，踩着暮霭下山时，我似乎读懂了它们的沉默。

如今，我的心里收藏着见过的每一条小溪，淙淙的溪水修身养性，我也终于悟出：静默，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和最大的尊重，有些话绝口再不提，有些人咫尺也天涯。此后余生，独自行走，独自悲喜，这样的遇见，何尝不是重生？

最为平常的是月下漫步。月影迷离，树影婆娑，不远走，只在小区就好。小区在城中，小巧玲珑，精致紧凑。树木郁郁葱茏，花草参差有致。秋虫声声，从草丛跑来，一路自言自语。一只猫从黑暗处窜出，停在我的脚边。是老相识吗——可能，想必悠闲的它，有足够的时间将行色匆匆的我看得仔细；又可能，善良的它内心里对我产生隐隐的心疼呢！想到这里，我多情而温柔地向它看去，而它，正抬头望向夜空。月亮升起来了，白月光静静地走在树上、屋上、心上……这样的遇见，是恰好的安放。

世间美好，一定是在无声无息中打动人心的，山川河流，草木人间，安静的灵魂里流淌着清明和简淡，看似孤独，其实是最优雅的修行。待天明，再出发，愿我们成为彼此最美的遇见。

（作者单位系安徽省巢湖市东风路小学）

《中国教师报》2020年11月04日第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