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哭为何人

辛弃疾在《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中开篇即叹息：“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曾经创造了辉煌功业的孙权，此刻在这天地之中，却再也寻觅不到。所谓的千古江山，不过是“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历史长河滚滚而来、滚滚而去，幸好沉淀下一些东西，供后人凭吊，让今人感怀。

杜牧的《赤壁》即是如此，赤壁战火冲天而去，战场硝烟萦绕不散。曾经的呐喊声与呼叫声，恍惚都深埋于历史。如今的赤壁河边，无意间收获一支折戟。它来自那段风云际会的日子，纵然沉于沙石，当江水退去，也终究会现于人间。便如那三国的战歌，已然邈远，却在不经意地回眸中再度出现。可当认出这支经历烽烟、忍受泥沙的沉戟，却徒生无限愤怒和感叹——战戟如林，已折；战刀如霜，无名。

杜牧是晚唐诗人，看遍了国家的丧乱征伐，也看遍了人间的凄风冷雨。与雍容华贵的盛唐截然相反，晚唐只留下“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的萧瑟。终于，怀才不遇的诗人内心极度愤懑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落拓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只能“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不过，纵然生出无限的愤懑与无奈，杜牧又岂能真正流连脂粉堆，不观一事、不发一言？于是，一首首似笑实哭的奇妙诗作出来了。《过华清宫》曰：“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长安锦绣，千门万户，何其壮阔，何其繁华！而在此时，为军国大事可及时传递而设置的驰道上，一位骑士飞奔而过——竟然是为杨贵妃准备的荔枝到了。

杜牧的《赤壁》何尝不是一种取笑和调侃？周郎“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可若东风不至，他连自己的妻子都无法保全。可笑的同样还有曹操，为了二乔也好，为了内心的征服欲望也好，特意发动对吴战争，并早早修建了铜雀台，可最后却被一阵江风玩弄，丢盔卸甲，夺路而逃。

诗人以平静的语气诉说着自己的不平。但此中滋味，又能诉与谁听？只得继续喃喃自语：

折戟沉沙铁未销，

自将磨洗认前朝。

东风不与周郎便，

铜雀春深锁二乔。

（作者单位系江西省遂川县大汾中心小学）

《中国教师报》2020年11月04日第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