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野荣子的“魔法”

银白色的俏丽短发、草莓色的连衣裙配上同色系的长筒袜、布艺珠串项链、硕大的草莓色戒指，眼睛从红色镜架后面透出少女一般活泼又狡黠的目光……当83岁的角野荣子现身上海国际童书展时，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位艺术气十足的老奶奶迷住，让你相信她真的有魔法，好像随时可以拿出扫帚飞走。

角野荣子是日本著名儿童文学作家、2018年国际安徒生奖获得者，毕业于早稻田大学英语文学专业，曾在出版社工作，之后随家人在巴西生活。她35岁才写了第一部作品，至今已出版200多本书，代表作《魔女宅急便》曾被日本著名导演宫崎骏改编为同名动画片，并获得日本野间儿童文学奖、小学馆文学奖，成为几代人的童年记忆。

在童书展现场，她分享了自己和书背后的故事，还与中国国际安徒生奖获得者曹文轩以及儿童文学作家、研究者对话交流，让读者体味着不同的文化和际遇，重新思考人生。

找到喜欢的事就找到了魔法

《魔女宅急便》的故事从小魔女琪琪13岁那年的一个满月之夜开始，她离开了父母，和好伙伴黑猫吉吉一起来到陌生城市独立生活，并用自己唯一擅长的飞行魔法，开了一家宅急送。在帮人快递东西的过程中，琪琪不断成长，开启了一个又一个温馨感人的故事。角野荣子说，魔女琪琪的诞生非常偶然，源于自己女儿的一幅涂鸦。在涂鸦中，一个魔女骑着扫帚在天上飞，扫帚一端还挂着收音机，收音机四周满是跳动的音符，于是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国际安徒生奖评审委员会如此评价：“角野荣子的作品温暖感人，有着难以言说的魅力。她笔下的小魔女琪琪极富主见和开拓精神，积极进取，能坚定应对各种复杂的问题，带给读者强大的力量，正是如今能为孩子带来激励和鼓舞的榜样。”确实，《魔女宅急便》不仅是充满想象力的童话，更是一部成长小说。宫崎骏认为，《魔女宅急便》“用温暖的语词，描写了站在独立与依赖夹缝中的少女们的愿望和心情，是一部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

“一说到魔法，大家肯定想到魔法世界里会有各种各样的魔法，我决定只限定一种魔法。这是因为我在创作的时候会想到，假如这唯一的魔法突然不能使用的话，那琪琪会怎么办呢？她肯定要想方设法地去渡过这个难关，这样的话故事会更有趣。虽然她只有一种骑着扫帚在空中飞翔的魔法，但她也凭着这个魔法一直生活了下来。”角野荣子说，我认为人的想象力给予了这个人魔法，因此大家从小到大最主要的是要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找到一件能停留在自己心中的事情，并进行各种各样的想象。“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魔法。即使不能飞翔，不会隐身术，只要坚持自己所喜欢的东西，那就是魔法。”

经历过磨难的成长更有能量

“我5岁的时候母亲去世了，后来跟继母一起生活。10岁的时候，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了，但当年因为遭受了空袭，所以对我们小孩子来说，基本上没有吃的东西，更不可能有阅读的书籍。在那段时间里，我深深地体会到了书籍对一个人有多么重要。和平时代来临以后，我一直作为一个读者生活着。后来由于一个偶然的机遇，我从读者的身份转为创作者的身份，在1985年的时候，我创作了《魔女宅急便》。”

在她最难过的时候，是父亲一个又一个的故事让她走出了阴影，那些讲故事的场景也成为她在成人之后最难忘的回忆。这样的童年经历也影响了角野荣子作品的风格：温暖中透露着忧伤的底色，让人感动，也给人前进的力量。她说：“在童年灰暗的环境下，能够找到一些空隙体验到快乐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所以我也想通过作品传达这种喜悦和快乐。”

《爷爷的肉丸子汤》可以说是角野荣子献给父亲的一本书，这是一曲从脆弱转向坚强的生命之歌，讲的是一位失去伴侣的老爷爷，如何从煮肉丸子汤的过程中，慢慢敞开孤独的心扉，找回生命活力的故事。而《外面消失了》则讲述了一个相对艰涩的话题：今天城市空间的拥挤和逼仄，以及人心所受到的禁锢。希望让读者明白，当生活不够明亮的时候，只要你的心够“明亮”，日子总不会失去希望。

作为角野荣子多部作品的出版人，蒲公英童书馆总编辑颜小鹂告诉记者：“我第一次认识角野荣子，就是看到《爷爷的肉丸子汤》这本书，她的作品中不乏生活苦难的描写，但始终透露出生命的温暖色彩。从此，我开始关注角野荣子的作品，发现她的故事里还有许多的童趣，每个故事都短短的，精致细腻。我可以界定的是她的作品有东方气韵，故事细节描述生动，生活化很强，但又不失幻想，情感含蓄中也不乏热烈，于是便有了《爷爷的肉丸子汤》《一二一动物园》《外面消失了》《尼斯水怪的上门新郎》等作品的引进出版，我们更看重的是书里传达出来的力量，而不是简单的故事。”

好奇心是永葆美丽的秘诀

当记者问道：“您为什么一直这么美丽？听说您晚上两点钟才睡，睡前还要读历史小说或者悬疑小说，是什么让您保持这样旺盛的精力？”角野荣子说，只要不睡的时候，脑子就在转着。如果睡了的话，好像时间有点浪费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秘密，但是一般来说，我只要看到好吃的东西就会去尝试，看到一些新鲜的事物就会去挑战，我觉得保持一种好奇心是非常重要的。”

说到好吃的东西，角野荣子的“小妖怪童话系列”里就写了一个名叫阿奇的妖怪男孩，他是百灵鸟餐厅的厨师，会做好吃的菜，但做出来的东西跟普通的菜有点不一样，比如有长长的、整个盘子只有一根的意大利面，有辣得让人翻白眼的哭泣咖喱，还有弹弹的、黏糊糊的青虫奶汁烤菜……

在由中国和平出版社主办的新书发布会上，角野荣子朗读了《一日厨师小阿蕾》里经典的一段：“嗞地煎好后，嘭地翻面，啪地一下抛到盘子里。嗞，嘭，啪……嗞，嘭，啪……”她回忆说：“我喜欢写小妖怪，小时候，虽然看不见这些小妖怪，但却能感受到他们的存在，他们时常围绕在我的周围，有时安慰我，有时吓唬我……他们给了我无穷无尽的想象。时至今日，那些小妖怪依然会邀请我继续写他们的故事。”

在日本，“小妖怪童话系列”受到读者的广泛喜爱，甚至成为陪伴三代人成长的儿时读物。角野荣子表示，我想为小读者写作，跟我小时候从故事中得到的安慰有关。孩子看起来天真活泼，但内心总有些烦恼，我5岁时母亲病故了，曾是个爱哭鼻子的孩子，难过的时候自己会编故事来安慰自己，父亲讲的故事也缓解了我心中的悲痛，我感受到了故事给予人的力量。

角野荣子告诉记者，这些小读者如果不喜欢阅读短小绘本故事的话，等他长大了以后，很难去阅读长篇的文章。因此她在创作短小绘本故事的时候，会下很多功夫。“如果我的作品能让不同的读者体会到‘心怦怦跳’的感受，那我就很开心了。”

“时间不多了，我得抓紧写”

相比于之前轻扬快乐的作品，角野荣子在80岁高龄之际创作的《隧道的森林》则是一本稍显沉重的现实主义儿童小说。该书讲述了以她自己为原型的小女孩伊子的童年经历，还原了战争年代普通人的生活遭遇：因为战争的原因，伊子被撤离到千叶的一个小村庄，和不熟悉的继母光子以及新生的弟弟小广一起生活。随着战争的进展，粮食紧缺、得到食物成为一件难事，然后又有消息传来，被征召入伍的父亲在一次大规模空袭中被击中，无法忍受的孤独和饥饿，几乎要把这个小女孩压碎了。上学的路上，伊子必须穿过一条周围有着大片森林的可怕隧道，更有传言说，一名逃兵在这片森林里自杀身亡。伊子在努力适应着环境的种种变化，对于世道人心和人性的认识，也像是穿越一条“隧道的森林”，逐渐走到有亮光的出口……

“战争比较难写，作为一个亲历过战争的人来说，如果从大人的身份或旁观者的身份来写都不好，所以我就从一个10岁小女孩的视角来写《隧道的森林》。故事的结局并没有答案，因为并不想强加于读者，而是希望读者在阅读中自己去感受、自己寻找答案。”角野荣子坦言，故事的重要之处是，一旦你将故事交给读者，那就是他们的了。随着你不断阅读，会在大脑中渐渐建立属于你自己的字典，当中的那些文字将成为你人生中的能量。

在角野荣子看来，把书的第一页称作为“扉页”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因为扉页这个“扉”就是推开一个大门，只要翻开这一页，就相当于推开了通往一个未知世界的大门。“读书的人和不读书的人之间的差异其实就在这里吧：藏书丰富的人可能就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人，从书中，这个人拥有了自己的魔法。读者通过阅读产生各种想法，才开始真正走上自己的人生之路。这就是故事所拥有的强大力量，希望大家一定要阅读。”

“为什么您83岁还在写故事？”她微微一笑：“因为喜欢，仅此而已。”

角野荣子坦言：“我的年纪大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经常在想是不是还有应该写但没有写的东西。现在最想写5岁母亲去世时的故事，还有在巴西生活两年间的事情，我得抓紧写。”

喜欢一件事，就会永远做下去。这是属于角野荣子的魔法。

《中国教育报》2018年12月03日第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