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拥抱

我见过各种性情的学生，交流起来也算颇有心得，可这一次却手足无措，因为海太特别了。

开学第一天，我抛出一个问题寻找答案，一双清亮又无所畏惧的眼睛吸引了我。我示意他回答，结果只听到断点式的声音且含糊不清，他再次重复，我依旧是一头雾水。

我从其他学生那里了解到，海的脑部受过伤，所以话说不清。望着海深邃的眸子，遗憾梗在我胸口，真希望可以为海做点什么。

事情远远没有我想象的简单，随之而来的状况让我目瞪口呆。

第一次升旗仪式，所有学生肃立行注目礼，他却玩起自己的手，乐不可支，我上前制止，无果。第一次摸底考试，所有学生都在考场答题时，他缺席，我守候在校门口等他到来，无人。第一次体育课，学生们列队跑步，他在健身器材上荡秋千，无忧。

所有的交流与沟通都失败了，海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沮丧极了。

“应该做个了断，我不是特教，海应该去特殊学校……”我开始与海的妈妈深入交流。她没有反驳，只是噙着泪娓娓道来：明知儿子特殊却不要二孩，明知教育儿子比教育普通人更耗神却毫不退缩，她想尽各种办法寻找儿子的兴趣点，就在今年，海获得钢琴考级十级优秀证书。

海的努力与海妈的付出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

教师的成长源自于对学生的研究，帮助海就是在加速我的成长。这是我从未涉足的领域，如何与有孤独症倾向的孩子交流？我翻阅大量资料，咨询心理医生。我下定决心：无论海是否有回应，我们每天都要跟他说话；无论我们是否能听懂他的话，都温柔以待，即便海总是一脸漠然。渐渐地，照顾海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一位专家评估了海的情况，认为没有有效的药物可以治疗，只能靠环境和教养。但“环境和教养”真的有用吗？教育是慢的过程，好环境就是良药，我相信营造班级的春天，自然有繁花灼灼。

我在班上开展了许多活动，海的表情开始变得柔和。在集体生日中，海与大家一起收到了许多祝福和礼物。

晚上我收到语音，随后是海的声音，每个字是那样清晰：“妈妈，我觉得今天很好，很幸福，很开心，很愉快，谢谢敬爱的王老师，谢谢可爱的同学们……”

“我居然能听懂海的话了，他在说谢谢我们……”我仰头看天，不敢眨眼睛，害怕泪珠滚落下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海与我们的交流越来越多，课堂上很少发出噪音，和我们一起唱《世界需要热心肠》，还和同学们一起长跑，直到汗湿衣襟。有时海拉着我的手不放，有时告诉大家：“妈妈周末带我看电影。”直到那天放学，他临走时从背后一把抱住了我，还念念有词。

海双臂的温度让我鼻子发酸，还好我没有放弃。从心疼到失望，从愧疚到坚定信念，是海用拥抱告诉我，坚持就会有奇迹。我也因此明白，真正的好教师应该是给每一个学生希望，对每一个学生都亲切美好，无论这个学生是正常还是特殊。

（作者单位系湖北省荆州市东方红中学）

《中国教师报》2018年06月27日第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