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芳：你，一直在我梦中

这次，翻到这个遗世独立的屈原插图，然后往左边这一页，我以为只要瞟一眼，就能思路贯通而往下背，可是，这次，我怎么瞟也找不到那一行，尽管我看清了《涉江》原文下更小的注释，但我依旧看不清原文的相关文字，那个竹制的放满了我高中时代所有课本的书架，竟然也是空空如也，我在那个小房间里，抓耳挠腮，茫然失措。

这样的梦境，会不定时地造访那时的我，正是03年到07年的这些焦虑，促成了如今的我。在这近四年教学外的业余时间里，我总结了十多年的人教社语文课本的教学经验，查阅了大量建国以来人教版中小学的语文课本，针对新课标下中小学诗歌教学提出了思考，撰写教育硕士毕业论文《中小学诗歌教学的价值取向变迁及启示》，并于2007年5月27日顺利通过论文答辩，于2007年6月29日获得浙江师范大学颁发的教育硕士学位证书。

当我站在2020年的春天，回望07年教育硕士对我人生的影响，还是颇有意思的。假如没有教育硕士，2010年秋冬北京大学半个月国培肯定轮不到我，在北大遇见的国培班“把栏杆拍遍”小组，也就无缘相识相知在QQ群、微信群；那北大钱理群教授纵横捭阖的课也就无缘耳听为实了；那朝夕相处被人称为“糖葫芦串”的四人小组，也就不可能串在一起，更不可能有晨雾里观一塔湖图等美事；当然，那在北大勺园完成每天作业后写下的QQ日志，肯定也是无从写起了。至于8年后的2018年，散文《微澜集》也更不可能面世。

回望那焦虑而幸福的求学之旅，得感谢当年选择不脱产学习，我与学生共同努力，见证着彼此生命中的大惊喜。记得03年冬天去师大考试前，正教高三的我，夜深人静时，在灯下，对人教社的教育学心理学课本上的知识，认真做笔记，用图表的形式，用默写的形式来准备。很幸运，考试成绩出来，我被录取了。

我很珍惜这个机会，2004年下半年，刚接手两个班级高一的语文教学和一个创新班的班主任的我，用我即使早在02年拿到中学高级职称但仍保持勤学状态的事，来鼓励学生自信而勤奋地去实现自己的愿望和理想。很幸运，2007年高考中，55位同学中，有26名学生考上了重点。朱金金以628分总成绩排列省31名，被清华大学法学录取；余天丞以617分总成绩排列省93名，被复旦大学录取。县前五名，我班学生占三名；县前十名，我班学生占五名；在县前二十名中，我班学生占十名。2007年，是丰收年，在我顺利拿到浙师大颁发的教育硕士学位证书时，学生们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其实，我能够顺利完成毕业论文，最应该感谢的，是人教社的语文课本。在导师李海林教授指导下，选择我最熟悉语文教材中的诗歌来研究，选择建国后人教社出版的诗歌教学价值取向的角度，对建国以后人教社编写的中小学语文教科书所选诗歌教学加以梳理，探讨在不同时期的主要取向及其变迁。从注重诵读和审美能力等角度去揭示2002年新课标教材诗歌教学价值取向的进步意义，并从对诗歌作品在教材中的编制作出思考。现在想来，当时这么做，是有点不自量力的。

在我的左手边，静静地躺着我的毕业论文，自从毕业论文答辩之后，我一直没有勇气去打开它，因为我知道，它是肤浅的，但与它相关的记忆潮水，却不自觉地一浪又一浪地涌现在我眼前。

我清楚地记得，2007年5月27日清晨，那是个雨天。按通知，我答辩是第二场，但考虑到不知道如何答辩，我早早去了答辩的教室。在教室门外，我大学时代班主任叶志良老师，笑着跟我打过招呼，大步流星地进了答辩教室。可没几分钟，他又出现在我眼前，奇怪地看了我一下，说“你第三个答辩，居然这么镇定？”天啊，果然，不知道清晨何时发的表格上，我确实是第三个答辩。惊魂甫定，答辩已在眼前。谢天谢地，一切很顺利。

回想教育硕士攻读，最大的感慨是论文关难熬。2004年春，我开始着手寻找人教社的教材，我常在网上漫无目的地寻觅教材，有天在孔夫子旧书网中，找到两本六十年代破得不能再破的旧书，我竟如获至宝，并用高价买了回来，这几天为写这篇文章，我在整面墙的书柜里找它，这两本早已没了封面封底，黄黄的书页，竟然又悄无声息地消逝了。

它们是人教社1964年初级中学课本两册书，每册书共有三十篇课文，第二册只选了毛泽东的《长征》和贺敬之的《回延安》两首现代诗歌，选了唐代白居易的《卖炭翁》，诗歌占所选篇目总数的10%；而第五册只选毛泽东的《念奴娇·昆仑》和唐代白居易的《缭绫》，诗歌占所选篇目总数6%。从这两册书来看，诗歌占两册书篇目总数的8%。诗歌数量少，且在体式上比较狭窄，只有诗词，而没有曲。可见受1963年大纲指导思想影响，教材在有意淡化诗歌，且所选诗歌注重政治思想内容的教育和当时社会生活的联系，强调诗歌的社会性、教育功能，但无形之间在回避或掩盖着诗歌的文学性。

如今，当年教育硕士论文撰写答辩，竟如春梦一般，只留下了甜蜜的回忆。当这本粉色封面近百页的教育硕士论文，在我的电脑边一直陪伴着我写下以上这些文字的时候。耳边响起的是王菲《传奇》的歌词，“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我从梦境中走来，想到日本的山本玄峰禅师(1866—1961)在龙泽寺讲经时，曾说：一切诸经，皆不过是敲门砖，是要敲开门，唤出其中的人来，此人即是你自己。

2002年2月，师大毕业后，经历整整十年评上中教高级的我，原以为自己会得意忘形而手舞足蹈。而事实是，我竟然有点不知所措，我不想自己的生活没有了目标，于是，在迷雾中，想起自己英语底子薄弱，而心底一直羡慕朋友考上研究生的小小骚动。直到2003年秋天，留校浙师大的大学闺蜜毛力群博士，给我一个师大正在招生教育硕士的信息，并竭力鼓动我去试试。我当时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自己去试试，或许，还能考上，既可以与老同学多聚聚，还能寻找一种重回校园的单纯与快乐。

于是，在这样动机的鼓动下，我就一直在拼命地往前走，往前走，尽管我不知道路的尽头，会有什么在等着我。一路上，我也曾害怕，也曾彷徨，在求学的路上，尽管有教育论文的阴云在头顶旋绕，尽管是一条充满着荆棘的路途，但沉浸在诗歌或者是跟诗歌相关世界里的时光，竟让我的生活，学会了与苏东坡等诗人一样的不管生活多么困难，静静地读书、练字、写文，既取悦自己而让自己暗夜突围，又能让自己活成有趣的自己：四年求学的静好，竟是如此的熠熠生辉。

而成功穿越迷雾之后的我，突然发现，我还是原来的我，只是这些读诗练字写文的经历，是如此的曼妙。这曼妙的春梦，了无痕迹，只有这本粉色封面的论文，还在手边，悄悄地提醒着我，那四年的时光，浓缩成了不足百页的文字。

我很庆幸，我曾经唤醒了那个心底的我自己。我也很感谢，在我的曼妙春梦中，那淡绿人民教育出版社的语文课本，一直清晰地躺在我的记忆树上，是那么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