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桌椅

学校的课桌椅是梓木做的。好多人问起缘由。这梓木桌椅，古朴厚重温良。秋冬时分，学生的手臂伏案后有温暖，端详它也好，抚摸它也好，原木表面凹凸的纹路变化也值得人欣赏玩味，每一个都是一幅画，每一个都独一无二、与众不同。

圆润细腻光滑的棱角是工匠的爱心，担心孩子们走路不稳、不小心受伤。直挺的椅背提示着孩子挺胸抬头腰直身正。

教室里虽然没有任何装饰，但这素朴的暖黄色木桌椅整齐摆放，立刻升起一种深沉端庄宁静的光芒，心里有说不出的舒适和感动。

我总想，稳重牢固的课桌，如果爱惜它，用100年都没问题，它又坚牢又优美又幸运，又见证那么多人世沧桑。若幸运，100年后它还在，那该多好。

我认真算过，从经济的角度考虑，它也比用几年就淘汰的那种桌椅要好。有些东西，买的时候便宜，但没有这种“增值”的空间，用几年就成了垃圾，实在是太可惜了。购置学校的东西时总要有这样一个心思，花同样的钱，小心呵护，多年之后就成了“文物”，这样有办学效益的意识，对学校的经营管理不可谓不重要。

从情感上，木桌椅也可能是一种情感的链接。想想看，若一家三代人都在这所学校上学，那学校就与这家人很亲近了；若多年以后小时候的东西还在，念想还在，就总像老朋友在那院子里笑着舞着，摇动着双手召唤着你；甚至在几十年后，行知学校是他们回望人生的一个美好的所在，那就很值得！

睹物思人，如果“物”不在了，“思”也就很少或消散了。在这个行色匆匆、飞速变化的时间之城，感受不变的“永恒”，让人心有所属，也是为师的善意。

校园建设通常是漫长的过程，也是点滴的积累。从一张桌椅的制作，一盆花的品种和摆放，一首校园音乐的选择，一种“挚爱真善美，关切天地人”的字体，甚至从校园里清幽的气味开始，再假以时日就初见模样，走到校园中，哪里都有故事，时时都有感动，样样都觉欢喜。

有人说，所谓教育就是提供一种环境。环境分人的环境和物的环境、有形的环境和无形的环境，“能让人变好的环境就是好教育，让人变坏的就是坏教育，不让人变的不是教育”。如果在物的建设上能去滋润人、引导人，如功能的考量之外也有审美、增值、文化、情感、安全、环保等综合考量，这就是学校的风格和态度。一套小小木桌椅不仅从空间和功能上去考量，如果加上时间、价值、意义，就不只是花钱买一个桌椅那么简单了。小课桌也是教育。

教育不就是要教会学生拥有选择更好的能力吗？如果我们让孩子在学校就能体验美好的愉悦，他们就会对丑陋有所排斥，进而有一种冲动去找寻美好、创造美好，那我们的教育就成功了。选择一种美好的活法，过好的生活而不是坏的生活，是学校给予学生最有价值的人生礼物，这更是办学的根本。教育没有分数不行，仅有分数也不是教育。

犹记得今年13届毕业生聂月在2020届毕业礼上的一段讲话：

提及毕业话题，我还是不免落了俗套，希望大家能珍惜这六年的时光，也许你会问，六年将结束，怎么珍惜也无法拖住时间的脚步，但珍惜这个词，不仅对行知，也是对过去美好的回忆，我可能会想到每一块牌子和大石头上的字，想到芒果树，想到毽球节……

在我上中学时，我和身边的同学谈到各自的小学，别人可能谈到自己在小学的成绩如何、排名如何、老师是否严厉，而我和许多行知人，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大石头上的“真善美爱”和“为一大事来，做一大事去”。

我以前一直在思考，为什么我们在小学阶段就需要接受“真善美爱乐群”这样比较深层次的概念？如今我已经19岁了，也愈发明白，这六个字是在不断提醒我，要用往后一生去发现它、感受它、践行它！而行知小学，作为我们的造梦者，整整六年都在围绕这个目标对我们每个行知人进行教育。在成长的过程中，大家会在每一次面临选择的过程中想起大石头上的几个字。人生是为一大事而来的，希望大家能带着对世界的好奇、善良的视角、坚实的行动去创造未来的生活……

原来，孩子们懂得。原来，这普普通通的课桌也不寻常。在教育上，没有哪件事是普普通通的。

（作者系广东省深圳市行知学校校长）

《中国教师报》2020年11月25日第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