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候父爱 守护乡村

巴赫金曾说过：“人在历史中成长。”这句话指出了个人的成长无法超越社会历史对其施加的或隐或显的影响，而且个人的成长过程也包含着种种社会文化隐喻。“成长”作为儿童小说的经典母题，有极其丰富的表现方式，但儿童年龄、身体的限制使其成长的社会波及面并不宽广，“人在历史中成长”在儿童小说中想要直接呈现是有一定难度的。正是在此意义上，舒辉波的新作《听天使在唱歌》（明天出版社）的价值得以凸显。作者直面社会历史的大变迁，在一个更广阔的文化视野中去表现少年桂子的成长。他的成长不仅仅关乎个人，也携带着丰富的社会文化信息。

儿童小说触及农村城市化这个重大的社会题材颇具挑战性，作者对如何把农村城市化缝合到一个农村少年的成长中进行了可贵的尝试。首先，小说采用了浪漫与现实相统一的叙述方式，每章开篇都配以一首小诗，诗歌中对亲情的倾诉与每章题目中战争话语的运用构成了互动与悖反。这样两种悖反元素在画面中的斑驳呈现，使小说既能直面现实的复杂，又能淡化现实的残酷。

其次，小说的叙述采用了一主一副两条线索，在浪漫与现实的互动中推进。主线是在爸爸打造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情境中，桂子对爸爸魂牵梦萦的思念；副线是在城市文明日日进逼的形势下，桂子和村民打响了一场抵制对家园进行过度开发的“保卫战”。最后两条线索重合，个人虽然阻挡不了农村城市化的进程，但历史的进程也可以呈现出温情的一面：桂子和他守护的金桂树终于等到了爸爸回家。

小说的主线内容无疑是叙述的重点，父子情深是小说中最动人的部分。爸爸在桂子4岁时离开家，如今桂子快8岁了，当初爸爸为桂子出生特意栽下的桂花树也已经枝繁叶茂，但爸爸还没回来。虽如此，桂子对爸爸的思念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反而酝酿发酵，绽放出一首首真切感人的诗篇。

写了好长的信/用脚印在雪上/用手印在雪上/用整个身子印在雪上/爸爸，你看啊/这是想你的，我的嘴巴/这是想你的，我的鼻子/这是想你的，我的眼睛/这是想你的，我的信——写在雪地上/它们和我都很乖……

这一首首诗歌是桂子对爸爸深情的呼唤，对父爱热切的渴望。小说赋予了桂子的思念惊天地、泣鬼神之力，桂子要抗拒时间的洪荒，要抗拒成长过程中父爱的长期缺席，要抗拒邻里乡亲对爸爸的误解，还要试图抗拒一个无法以个人之力阻止的历史进程。小说在描述了这种不可能性的同时也为我们展示了爱超越一切的神奇性。

桂子对爸爸的爱是刻骨铭心的，父爱也同样是绵长深厚的。爸爸在小说中自始至终没有出现，却到处弥漫着他的气息。桂子挚爱的枪是爸爸买的，桂子的守护神桂花树是爸爸种下的，门外的“十里荷塘”是爸爸挖下的。父子虽有4年未曾见面，而父子跨越时空的爱的交流却不曾中断。

小说副线的展开同样让我们看到作者构思的巧妙和对素材的灵活运用。作者充分利用男孩子爱玩战争游戏的心理，把保护农村自然生态与农村城市化的冲突，转化成少年半游戏性的家园保卫战。父爱是桂子投入战斗的强大精神动力，爸爸买的玩具枪是桂子的武器，金桂树就是桂子要保护的“家园”。因而我们看到小说中8岁的桂子也可以和谐地介入到一场重大的社会变革中，并“在历史中”实现自己的成长。

桂子的成长包含通常意义上的个人成长，他要学会接受种种残酷的现实：期待爸爸回家的愿望一次次破灭，爸爸留下的金桂树和荷塘将要被清除，没有一把新玩具枪的遗憾等。但这一切并没有导致桂子的戾气，他反而在开发商的儿子生命危急的时刻进行了超越个人恩怨的救助。同时，桂子的成长也蕴含着一个时代主题，他要面对生于斯长于斯的家园正在逐渐消失的现实。这个不再遥远的未来让桂子心生恐惧，但他不论抗拒还是拥抱城市文明，都无从选择，他已经行走在农村城市化进程中。这种成长多少带点悲剧的意味，然而小说最后给了读者一个相对美好的收尾。结合小说题目《听天使在唱歌》的寓意，或许这正是作者对农村城市化进程寄予的美好期望吧。

最后，《听天使在唱歌》也让我们看到儿童小说的成长。作品拓宽了儿童小说的题材，从家庭、校园走向社会，延展了儿童小说的历史纵深感，从单纯的成长母题到时代主题的融入，使儿童的个人成长参与到历史中来，从而呈现出丰厚的思想意蕴。

（作者系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中国教育报》2019年03月25日第1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