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诗也有教育智慧

2011年，我来到四川省雅安山区的一所村小支教，成为20个孩子的班主任。雅安是一座雨城，晴朗的天气格外珍贵。每每天晴，我都会带孩子们去校门口的山坡上看云。有一天，我指着天上的云朵问他们：“云朵像什么？”他们盯着天空，被上午10点的阳光照射得眼泪直冒，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我们常用这句话来调侃，但用在这里却贴切得叫人心酸。

我一时怆然，孩子们既慌张又担忧地看着我。离我最近的那个孩子，轻轻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指尖有一排细小的水泡，是做饭时烫伤的。他曾告诉我：“爸爸妈妈出去打工了，家里只有我自己，我好想爸爸妈妈啊！我总是做不好饭，有时候生了，有时候煳了。”我搂住他，看着他的眼睛说：“云朵是最香最软的白米饭。”他羞涩地低下了头。

我转过身，看见了那个背着竹筐来上学的男孩。每天放学后，他都要割上满满一筐草带回去喂羊。我抚摸着他的肩膀，说：“云朵是奔跑的羊群，会从天空上跑下来吃草！”他愣了一下，冲我咧开了豁了门牙的小嘴，笑了。

忽然，一个怯生生的嗓音响了起来：“云朵……云朵是又香又甜的山羊奶。可妈妈说那是要卖钱的，她从不舍得让我喝……”

“我……我也说一句——云朵是暖烘烘的羽绒服。我妈妈在广州的羽绒服厂里工作，她说赚了钱一定会给我买一件！”

我感到欣慰，又有些心酸。

这时候，班里成绩最好、读书最多的高晓燕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裤腿上的草渣，走到所有同学前面，朗声说道：“云朵是公主摇曳的白纱裙！”说完，她把目光投向远方。

越来越多的声音响了起来——“云朵是有妈妈香味的白手帕。”“云朵是一位穿着白色斗篷的仙女！”……

这些句子深深地打动了我：“孩子们，你们知道吗，刚才你们写了一首诗。”

“写诗？”

“对，属于你们的诗，你们自己创作的。”

“原来，写诗这么容易吗？”

“就这么容易！”我坚定地说，“孩子们，每个人的心里都蕴藏着美好的能量，这就是诗！”

他们点了点头，似懂又非懂。但改变悄悄地发生了。那天以后，看到山间升起的雾霭、天边绚丽的云霞、路边芬芳的野花，他们会兴致勃勃地提议：“老师，我们写首诗吧！”快乐的时候，写首诗；忧伤的时候，写首诗；想念爸爸妈妈的时候，也会写首诗。写着，写着，课堂上抢发言的小手就多了起来，听课的眼神就专注了起来，作业本上的字迹也工整了起来。是的，心里的美好会流淌成诗，而看见了美好，就看见了希望。

诗歌留在了这里，可那些写诗的日子，却在我的心里燃烧成了一团恒久不灭的火焰，照耀着我的教育生涯。2016年的一天，我收到了一封来自雅安的信，是高晓燕写的：“咱们班所有同学都顺利升入初中了，无一人辍学，这在咱们这里是从来没有过的。谢谢您，让我们看到了美好，发现了希望，让我代表全班同学为您写首诗——

您是从天而降的羽毛，

您是沾满花露的玫瑰，

您是淙淙歌唱的溪水，

您是比雪花更闪亮的希望，

是公主摇曳的白纱裙。

……

教育是什么呢？在我的心里，教育是去建一座灯塔，让见过它火光的人们，日后永向它走去。

（作者系唐山师范学院附属小学教师、共青团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唐山市“十佳教师”）

《中国教育报》2019年12月26日第8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