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念叨的那些俚语让我终身受用

母亲不识字，但从我记事时起，她对我们兄妹的家教就特别严格。母亲对孩子并不疾言厉色，讲话总是轻言细语，和颜悦色，她会用很多通俗的俚语来告诉我们为人处世的道理。这些充满人生智慧的俗言俚语，让我终身受益，至今难忘。

勤紧勤紧，衣饭把稳；懒惰懒惰，挨饥受饿

平时母亲总是教育我们：勤紧勤紧，衣饭把稳；懒惰懒惰，挨饥受饿。在母亲的教导下，我们兄妹从小就养成了勤俭节约的好习惯。

比如母亲经常吿诫我们兄妹要爱惜粮食，“一滴汗一粒粮，一米不稠汤”“吃了上顿要想下顿”“一天省一口，一年省几斗”。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亲戚家吃饭，她会让我们吃多少就盛多少，碗里的饭粒要吃得干干净净不能剩下。在饭桌上吃饭时，如果我们不慎掉些饭粒在桌上，她会捡起来吃掉，并告诫我们，粮食是宝中之宝，浪费很可惜。对端上桌子的饭菜要实行“光盘行动”；有时盘子里剩下些油怪可惜的，她就用青菜裹干净吃掉；偶尔去饭馆吃饭时，剩菜一定要打包。

母亲会让我们远离那些好吃懒做不劳而获的人。那时，我有一帮小伙伴经常聚在一起打扑克，一角钱两角钱地赌着玩。有一天，正当我们“赌”得津津有味时，母亲从后面揪住我的耳朵把我拉回家，让我在堂屋里罚跪并一阵鞭打。母亲边打边说：“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婆跳家神；赌钱人是个猪，有点钱拿去输。你看方圆几里，经常以赌为生的人有什么好下场？”

母亲说，庄稼人是“磨肋巴骨养肠子，起早三日当天工”。做人一定要勤快，不怕慢，只怕站；人在世间一定要做事，不管是务农也好，挑姜卖蒜也罢，只要有个正当行业，只要不偷不抢，光明正大，行行都能干出名堂。在母亲的教诲下，我后来当起了卖鸡蛋的小贩，从这个乡场趸来鸡蛋，背到另一个乡场去卖。虽然一个鸡蛋只赚几分钱，但苦中有乐，心里舒坦。贩鸡蛋的过程也让我长了见识，磨炼了吃苦耐劳的意志。

靠人不如靠自己，滚倒不如自爬起

母亲还经常教导我们，做人要靠自己，要有骨气，不到迫不得已不要向别人借钱或者赊东西，热肉好吃，冷账难还。总之，“靠人不如靠自己，滚倒不如自爬起”，若犯了错误或受了挫折也不要紧，只要有志气，还可以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记得儿时的一个春天，我家在对门坡上栽种的豌豆结成了串串。一天下午，母亲去坡上摘豌豆，恰巧碰见有个背着箩筐的女孩在摘我家的豌豆，被母亲抓了个正着。女孩是村里人，她跪求母亲放她一马。母亲扶起了她，说：“以后别做偷别人瓜园小菜的事了，改掉了就好；如果不改，久走夜路会撞鬼，万一今后被别人抓到，说出去就没有脸面了。”

母亲说做人的名声很重要，不要贪小便宜，我们虽穷也要穷得有志气，别像那些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的人，“好名难得，臭名难背”。成年后我也一直按照母亲的教导行事为人。有一次，我到一个民族地区采风，好客的苗族同胞盛情款待，将我安排到村长的亲戚家歇息。我偶然发现枕头底下放了钱、席子底下也有钱，而且都是大面额的纸币。但那一夜，我没有一点儿私心杂念，枕着钱睡得特别安稳和踏实……

上世纪80年代中期，高中辍学的我回家务农，在乡干部招聘考试中考了全乡第一名，结果面试时被刷下。我受到很大打击，在人生最灰暗最自卑的日子里，我曾想一死了之。母亲整天守着我安慰我开导我。她说，那些残疾人都坚强地好好活着，我们有什么理由厌世呢？人生没有跨不过的沟坎，没有翻不过的火焰山。听了母亲的一席话，我释然了。

一堵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母亲人缘好，平时村里谁家有婚丧嫁娶，她都尽力帮忙。母亲是个心善的人，只要有乞讨者上门，她总是一碗苞谷、半碗米地送人，遇到正在吃饭就舀一大碗饭菜给乞讨的人。母亲常对我们说，救人一难百草逢春……

我一直记得，在一个寒风刺骨大雪纷飞的傍晚，一个乞讨的老者从上寨到下寨都没找到歇脚之处。老者抱着一线希望找到我家时，父亲把门打开，他哭着求告，想讨一捆干稻草给他铺在我家火塘边避避风雪。母亲立即倒一盆热水给他烫脚，又烧一碗红糖姜汤给他暖身子，还煮了一碗面条给他充饥。

父亲让乞讨的老者睡我的床铺，让我去邻居家借宿。第二天早晨老者动身时，母亲送了他一升苞谷、几碗黄豆和一些蔬菜种子，嘱咐他回家后好好种地，只要不馋不懒不赌，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如今母亲已经过世多年，她碎碎念的那些通俗却充满智慧的俚语仍时时萦绕在我的耳畔，比如“吃得亏，打得堆”“一堵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好人护三寨，好狗护三家”……这些俗言俚语虽然并不高深，听上去似乎平淡如水，但其中蕴藏的人生哲理，够我受用一生。

（作者单位：贵州省六盘水市六枝特区融媒体中心）

《中国教育报》2020年11月12日第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