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有个口头禅。”女儿说。
“不可能,做老师的对口语表达质量是有要求的,所以说我不可能有口头禅。”我自信地说。
“你看,又来了——‘所以说’。”
这是口头禅吗?可是,我好像真的经常说“所以说”。“抓紧时间再复习一次,所以说艾宾浩斯的遗忘规律对学习还是很有用的。”“所以说出门在外多一点警惕总是好的。”
我刚想教育女儿不要那么较真,却突然记起了自己也曾这样较真过。
读师范时,我的数学老师是一位脸庞黝黑的中年男教师。我在数学课上关注老师本人比关心学习内容兴致高得多。一次,我与同学心血来潮,商量着细数老师的口头禅。这位老师最喜欢说“我们说”,20分钟过去,我们记录了他的话里100多次“我们说”。哪有“我们说”,分明是他一个人在说。
此后,我便时时警醒自己的口语表达,并且自我感觉良好。可是,女儿的一番话让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这不禁让我想到前不久与同为教师的朋友聚会,其间她得知儿子将带有准考证的笔袋落在了出租车上。朋友马上联系她儿子,在母子对话中,我旁观了另一个自己是怎样将孩子无意间的“落笔袋”,提升、拔高、放大成了关乎人生未来走向、决定事业成败的大事件。
同样在班级里,每个孩子都生活在教师目光炯炯的过滤镜下:
地面有纸屑,这怎么可以?卫生习惯最能反映一个人的素养,细节显品质。一个连卫生都做不好的人,还能够做好什么?一片纸屑扑倒大好前程。
学习用品摆放凌乱,这怎么可以?凌乱的摆放体现思维的无序。一个连书桌都整理不好的人,怎么能有序地安排自己的生活,甚至规划整个人生?凌乱的桌面毁掉井然人生。
上学迟到,这怎么可以?迟到说明时间观念不强,一个时间观念不强的人怎么可能珍惜时间?由“上学迟到”引发人生大崩盘。
然而,或许桌面凌乱只是来不及整理,今天迟到只是闹钟坏了……可是这些在教师眼中都是不可忽视的大事。我的“所以说”也是如此,这是一个教师迫不及待要在一地鸡毛里拎出清爽明晰的道理结论,期望孩子能统统带上,举一反三,一点即通。
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厢情愿枉费心机的说教。教师这个职业常要“说教”。“说教”面目总归不讨喜,我们反反复复在研究与探索的就是给“说教”穿上漂亮的外衣,设计有趣的路径,让你不觉得正在被说教。然而,说教就是说教,即便身披彩衣仍改变不了其实质。
穷尽全部哲理,也不一定能指导出完美人生。更何况,我的“所以说”,从个例到普遍、从局部到整体,推演得简单又粗暴。“所以说”的后面跟着道理和结论,背后却是教师、教师妈妈迫不及待的焦虑与略带偏执的职业思维模式。
(作者单位系浙江省温州市瓯海区实验小学)
《中国教师报》2018年11月21日第9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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