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岁月长

小镇是典型的南方小镇，四野阡陌交通，青青黄黄的作物摇曳生姿，有一些低矮的山横亘在视野中，这是大自然对这个江南小镇的馈赠。

小镇太小了。但你不能忽视它的过去，就像你不能忽视它街道两旁的门铺。门铺较矮，一律是木板门拼搭而成，白天洞开，也不显得光亮，只有走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站在布匹或瓷器中间的人一律不显山不显水，憨厚地笑着，但笑里藏着精明，藏着骄傲。在小镇走过的外乡人从不在意这些门铺和门铺里的人，反而觉得他们的存在让小镇显得落后。

小时候，跟在父亲后面，第一次走过这条街道，当时熙攘的人群中有人向父亲打招呼，恭敬而谦逊。随后，他退回到一大堆布匹之中，用黄色的大木板尺徐徐拂过青蓝色的布匹，继续做他的生意。也只是在那时，我才注意到街道两旁的门铺，那些显得很有些年头的建筑，陈旧而低矮，散落在一些水泥筑成的现代建筑之间，像逝去的雨水，又像古寺的钟声。

求学3年中，我不断走过这条水泥街道，走进那些低矮的门铺，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门铺，仿佛走进远古的岁月。这些门铺之间有一家新华书店，我们几个学子三五成群，静静地浏览新书，有时还怀抱书本而返。在书店一侧，还有一个书摊，摆摊的是一个女子，年岁不大，脸色苍白，但神情平静、庄重，不大说话，一说则轻声细语，如流水潺潺。我们常去，书摊上有多种诗刊，迷上诗歌的我们自然欣喜若狂。后来，书摊和女子一起“失踪”了，我们怅惘了许久。

再后来，发现了一间私人书室。书室竟然是在一座充满徽式建筑风格的大木房子里，这让多年后的我唏嘘不已。房子高大、深邃，门壁是显出岁月的木头做成的。一走进书室，“咚咚”作响，悬空的木地板让人如在云中，随着脚步的挪动，发出的声音如鼓声、似钟音，平添了一种沧桑感。走出大房子，一眼望不到边的是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两旁高大的青砖木房如历史剥落的碎片，静穆地排列着，隔开了尘世的喧嚣。走在石板上，我觉得自己如此渺小，脑中纷飞的是古代才子佳人、商贾弃妇的韵事，是文明前行时纷扰的哭泣和寂静。多次走过这条青石板铺成的老街，老街让我心平气和，又让我意气风发。

在这条街道的背面，是一条蜿蜒而行的大河，名叫秋浦河，从高山一路而来，投入滚滚的长江。汛季潮如奔马，摧枯拉朽；枯季则河床裸露，金黄的沙砾泛出夺目的光彩。我或在大堤上踱步夕阳，或在小舟上极目四野，这条流淌着诗仙风韵的大河，让人浮想联翩，飘逸灵气。

应友人之邀携家人重返小镇，旧门铺已逝，老街尚存。唯有大河未变，在小镇旁静静地流淌，河边有妇人浣衣，有小孩嬉戏。站在大堤上，阳光洒满全身，就像往日的温馨，更像逝去的光阴。

（作者单位系安徽省池州市第十六中学）

《中国教师报》2019年05月01日第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