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年的儿童节到明年的儿童节

随看随想

本文原载于1934年4月16日《生活教育》第1卷第5期。

时近今年的儿童节，我们重温这篇写于85年前的文章，虽然当时儿童节的日期与今日不同，但所论述的许多问题在今天依然有其意义。

陶行知先生告诫我们，不要只是关注儿童物质方面的需求，更要关注儿童精神的成长。要给他们动的机会，不要用所谓的礼仪束缚儿童。今天的很多成人，还看不得儿童活泼的，自由的“动”，想了很多“今礼”来限制儿童，来满足成人对于儿童的期望。读一读陶行知先生的文章，很多今人应该感到惭愧。

陶行知先生还告诫我们要平等地看待儿童和成人。儿童不是未来的主人，他们就是现在的主人，儿童也是可以独立和自主的个体。这也是和陶行知先生的“小先生”“儿童工学”等理念是一脉相承的。

在热闹的儿童节，人们的眼光可能过多地投向热闹的城市，而容易忽视乡村儿童，尤其是偏远乡村留守儿童是如何度过儿童节的。陶行知先生对于乡村儿童的关注，在今天是极有价值的。（杨赢）

今年的儿童节是在微风细雨中过去了。这微风细雨确是象征着现在中国的儿童运动。传统儿童运动之柔弱与今年四月四日的天气是相映成趣，而新兴儿童运动之种子也正好在它所润泽的土壤中发生嫩芽。但不久，这嫩芽需要太阳光来暖化，那笼罩天空的阴沉沉的密云是必须让开。

这几天报纸上是充满了都市儿童的消息：纪念会，招待会，免费游览，减价买物，童子军检阅，送儿童玩具，给儿童糖果面包吃。这些是多多益善，谁都高兴。但中国儿童现在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是动的机会！是自动的机会！是联合自动的机会！这“联合自动”是一件最可宝贵的礼物，应该用红纸包起来，送给每一个小孩子。我们今年如果把这礼物忘了，还得补送，从今天补送起，送到每一个儿童都得到这个礼物，才算尽了前辈的责任。这笔账最迟是一年一结。我们期待着明年儿童节的清算。

今年上海市儿童节纪念会中可喜的一件事是劳工儿童代表、五区卷烟业工会伊明望的演说。他要求提倡劳工儿童教育。他说，儿童节要打破成人轻视儿童之心理。这不是一个小孩子的私见，他所说的是全国的苦孩子所想说而没得机会说的公意。这是我们亏欠苦孩子的一笔大债，到明年儿童节是预先还掉多少，我们应当通盘计划一下子。

但是在同一会场上另一小朋友的演说，却使我们有些失望。他要小朋友实行非礼勿视，非礼勿动。礼是什么？朱子注解说礼是天理之节文。天理又是什么？我是虚度了四十几岁，却没有把这个问题弄清楚，更不敢向大家宣传。因为我自己不懂的东西，拿来随嘴乱说，我不是变了一个喇叭吗？当时孔子提倡这种学问的时候，就拿不出证据来。他曾经说过：“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

连孔子自己都拿不出证据来，何能取信于人呢？若说我们现在所提倡的不是古礼而是今礼。那么，今礼是哪几条？您若打破砂锅问（纹）到底，便知道“礼”这个字在现在是几乎等于代数学上的“X”——是一个未知数。礼既是一个X，小孩子便无所适从。弄到后来，非礼勿视会变成一个光棍的“勿视”，非礼勿动会变成一个光棍的“勿动”。勿视与勿动只是大人的乱命。小孩子不视便是瞎孩子。小孩子不动便是死孩子。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动，是民族自杀的口号。我们要想创造新民族，只能提倡科学的看，科学的说，科学的听，科学的动！在这一方面的努力，明年的儿童节要看我们的成绩。

大人们异口同声地说：“儿童是未来的主人翁。”这句话是反映着一个传统的态度。表面上看去好像是一种期望，真实是一种变形的抹煞，抹煞了儿童的现在的资格。儿童是现在的小主人！明年的儿童节，我希望大家都承认这小主人的封号，并且不阻挠儿童实行主人的职权。

这次新闻界是抹煞了乡村的儿童。除了《申报画报》有张乡下小孩放风筝的图画外，简直找不着一点乡村消息。独有《时代》记者叶浅予先生冒雨下乡，采访乡下儿童节新闻。明年儿童节，我希望有几位新闻记者能蹈着浅予先生的脚步到乡下来，打听乡村儿童的苦况，使他们的啼声能达到国人的耳鼓。

最后我有一点小希望要向大家陈述。“小先生”“儿童工学团”和“劳工幼儿团”都是今年儿童节的新礼物。我希望：这些种子能遍撒人间，会和明年的黄金色的菜花一齐开放，开得一样的茂盛，到那时，儿童们当是多么的欢喜啊。

（选自《陶行知文集》，江苏教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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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当时儿童节在4月4日。

《中国教师报》2019年05月29日第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