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亮：“玩”出来的化学课

秦亮 吉林大学附属中学化学教师，长春市骨干教师，美国教育联合会（AEF）课程中心副主任，曾获全国初中化学优质课评比东北赛区特等奖、东北三省四城市优质课评比一等奖。负责初三化学教学工作20年，多次深入美国中小学进行课堂观察。

“他每次做实验一失败，我们就特别兴奋，还拼命鼓掌。”学生赵晨琪笑着说。

“他是内心很年轻的资深教师。”学生张泽丹这样定义，“他特别爱玩，有一次穿着校服伪装成学生混到我们中间。”

“秦胖—秦王亮—胖胖老师。”吉林大学文学院教授李龙犹记得儿子李博一对班主任的称呼转变。

……

他们所描述的人，就是吉林大学附属中学（以下简称“吉大附中”）初中化学教师秦亮。因为身材微胖，秦亮在社交媒体上调皮地将自己的昵称改为“秦小胖”。

“误打误撞”成了教师

“我是‘稀里糊涂’就填了化学教育专业，‘误打误撞’就成了一名教师。”回忆往昔，秦亮觉得自己真的是“心大”。

1996年，兄妹四人、家庭情况并不好的秦亮选择了吉林白城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现“白城师范学院”）。

“当时是国家委托培养，学费一年250元，相比其他学校少很多，每个月还有一些补助。所以，填志愿时并没有过多注意，只想着随便填一个保底就好。”秦亮说。

他这一“随便”，却让自己与化学、与学生结下了不解之缘。

在许多人眼中，秦亮是个很爱玩、会玩的教师。

秦亮的家中有几种样式不一的风筝，尽管工作很忙，但他会抽空带上这些“宝贝”去广场玩。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与学生一起。

秦亮的爱好不只是放风筝，还有游泳、踢足球、打羽毛球、弹吉他、唱歌等，他还在不断尝试新的东西。比如，有时会选择不同的回家路线，尽管遇到堵车会被媳妇“吐槽”……

秦亮的教育生活亦是如此，他总会接触不同的教育理念，也总想尝试不同的教学方法。无论是刚刚工作还是如今已过不惑之年，他对教育一直没有停止探索的步伐。

1999年，走出师范学校校门的秦亮进入长春市第一六三中学，开启了自己的初中化学教学生涯。作为一个“一毕业就教毕业班”的新教师，秦亮回忆说，自己参加工作的前几年是艰辛的，也是快乐、幸福的。尤其教学业务和班主任工作刚刚找到一些感觉，学生蔡文浩就在中考时获得区第一名，这对秦亮是莫大的鼓舞。

而变化仍在悄悄发生。

“偷”自行车做实验

“谁把我的自行车偷走了？”吉大附中的保安四处询问，终于在4楼的教室“人赃俱获”，“偷车贼”就是秦亮。

“我本来想着用一下就还回去。”秦亮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原来，2006年的一天，课前有学生说《金属的锈蚀》这节课没听懂。怎么办？秦亮看到楼下的自行车后灵光一现，于是就把它扛到4楼，给学生展示哪些地方已经生锈，哪些地方没有生锈，如何防止生锈……上课时间紧迫，秦亮原本想着借用一下就还回去，没想到保安来得那么快。谈起这件事，秦亮仍忍不住笑了。

课堂上，秦亮总喜欢让学生切实感受、亲自实践，这样的授课方式离不开许多前辈对秦亮的指导。

“实验要让所有孩子都‘看得见’。”十几年过去了，长春市双阳区化学教研员赵玉帝的叮嘱仍回荡在秦亮的脑海中。

“‘看得见’是让学生通过分组合作、参与实验、动手实践学化学。”在秦亮看来，赵玉帝的理念放在当下仍不过时。

21世纪初，中国正式开启了第八次基础教育课程改革，许多教师选择迎接挑战，秦亮也是其中一位。

2004年遇到长春市化学教研员梁凤山后，秦亮的教育教学水平和理念发生了很大的转变。那段时间，秦亮多次参与省、市级公开课，专业水平得到快速提升。

“梁凤山对课堂教学的‘细致’‘认真’让我受益匪浅。”秦亮说，“他告诉我，教学设计的过渡要很精彩，要以学生的思维设计一节课。”秦亮将这些话记在了心里，也运用到实践中。

怎样能够以学生的思维设计课堂？

2007年在大连的一节公开课，主题是“水的净化”，秦亮提前把饮水机的净化器拆下来，让学生分组观察，分析净化器各部分的功能，甚至还让学生现场自制净水器。那节课，学生的学习兴趣很浓。

去年冬天，学生崔文曦的妈妈发现女儿和同学好像在校园门口的空地上玩“火花棒”。原来，秦亮发现教材上说“铁丝在空气中不能燃烧”，学生对此深信不疑。为了验证这一判断，秦亮在网上终于淘到了“钢丝棉”——一种含铁的石材制品，便让学生尝试做这个趣味实验。于是就出现了崔文曦妈妈看到的那一幕。

“一方面通过这样的‘玩’让初三的孩子释放压力，另一方面也想让他们意识到自然科学的一些说法是有前提的，科学必须要严谨。”秦亮说。

让化学“行走”起来

“我们能不能在家里也做一些化学实验？”有学生这样问秦亮。可他在想，学生课余时间有限，是应该拒绝还是支持？最后，秦亮想到的解决策略是“自制实验盒”，让化学实验可以“行走”起来。

秦亮和学生开始分析哪些实验是安全的、可以做的，然后他们搜集生活中的器材来代替化学实验室中的仪器，比如用衣服夹子代替试管夹，用筷子代替玻璃棒，用钢笔水瓶自制酒精灯，用注射器自制量筒……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自制实验盒初具规模，学生把这些“实验器材”装在鞋盒、牛奶箱、美术调色箱里，只要是化学课，学生的桌面上就多了各式各样的化学实验盒。就这样，学生能完成的家庭实验有20余种，其中水煮沉浮、子母火焰分离机、倒立的钟乳石、自制灭火器、叶脉书签等实验深受学生喜爱。

“在秦亮那里，总有许多我们没听过的东西。”同事王文静感叹。比如，秦亮经常在朋友圈发一些教育教学方法和技巧，有国内的，也有国外的，有些完全是英文版的。当然，不限于化学这一门科目。

秦亮认为，自己开始真正的课堂教学改革是2005年进入吉大附中后。那时，他接触了朱永新团队开展的新教育实验，日本佐藤学团队推广的学习共同体，美国教育联合会推行的美国基础教育课程体系……

“有意义，有意思，有激情，吸引学生。”这是郭春对秦亮课堂教学的评价。郭春是吉大附中化学特级教师，她说自己特别愿意听秦亮的课，“‘新加坡访问团’来吉大附中后，我能明显地看出秦亮的转变，他开始真正思考如何上好一节课”。

2008年，新加坡莱佛士书院派师生到吉大附中进行交流，秦亮负责接待并做翻译。

那次，新加坡的教师在授课即将结束时，展开了一个“321出门卡”的环节。“教师让学生在卡片上写出课堂上的3个重要知识点，2个有趣的事情，1个还想研究的问题。只有写完，学生才能下课‘出门’。”秦亮说。

这给了秦亮一些启发。他在自己的课堂上尝试了几次后发现，这个环节耗时一般在5分钟左右，课堂时间有限，怎么办？秦亮选择将其简化为“一分钟反馈法”。他提前给学生发纸条，然后在即将下课时，让学生用一分钟时间写出自己在这堂课的收获。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学生学会不断总结和反思。

“秦亮的特点是谦虚好学，所以他能够采百家之长。”上海浦东教育发展研究院研究员陈静静这样评价。

“秦亮就是这样，他对新理念和新方法并不会全盘接受，而是有自己的思考，有自己的创新，而且敢于实施。”王文静说。

2015年，秦亮到美国学习交流，他发现美国科学课上一直在运用“5E教学模式”，即参与（Engagement）、探究（Exploration）、解释（Explanation）、迁移（Elaboration）、评价（Evaluation）。

“它是科学探究的5个环节，具有完整性和严谨性。我们以前的课堂教学包含其中一些环节，但往往缺少某些环节，不够完整。”于是，秦亮将这种方法改良后运用到自己的化学课堂教学中，并将其命名为“5E化学”。

任何事物和方法都是有局限性的。“5E化学基本上是实验的一个过程。”于是，秦亮又将其完善为“5E+化学”，他在原来的基础上加入“成果展示”，“就是类似于宣讲，让学生通过展示互相学习，展示的学生还能获得成就感。”秦亮说。

一张纸学习法、动态思维图等，也都留在毕业生姜禹同和其他学生的脑海中。

“我以前太注重‘教法’，好像忽视了学生的‘学法’。”秦亮一直在反思自己的教育教学。

于是，他开始尝试把源自美国的成长型思维引入课堂。成长型思维是与固定型思维相反的一种思维方式。“所有的事情都离不开个人的努力，相信自己的潜力是无穷的，困难和失败只是帮助自己进步的挑战，一件事情即使有了结果还在思考有没有其他可能……类似这样的思维方式就是成长型思维。”秦亮说。

在秦亮刚刚带过的那个毕业班的教室墙壁上，有一张学生绘制的“彩色大脑图”。秦亮经常向学生强调，当遇到挫折时，你如果尝试改变，你的大脑就会愈加发达，你就会愈加优秀……他想通过这样的思维方式，让学生学会面对困难，迎接挑战。

DOK（Depth of Knowledge，知识深度）亦是秦亮学习并推行的一种方法。DOK将学生的认识水平分成逐层递进的4个等级——回忆和重现，技能和概念，策略性思维和推理，拓展性思维。

秦亮喜欢在课堂教学中尝试让学生运用“拓展性思维”。“那样能让学生感觉更有挑战性，更有学习的兴趣和动力。”秦亮说。

“教一种思想，教一种方法，而不只是知识。他始终走在创新的路上。”在郭春看来，秦亮正在坚持这样的教育理念和实践。

“咆哮赛车”的背后

2018年6月，秦亮与上海一所学校初二的学生共同完成了一节课。

那节课的课题是“咆哮赛车”。因为上海的白醋浓度不够高，无法顺利让学生完成实验，秦亮专门从长春背了20多瓶醋。

在课程设计中，秦亮引入了成长型思维，学生一上课就绘制自己的大脑，了解认识自己的大脑。“我们的大脑是可以训练的，我们的脑部神经可以训练得越来越粗壮，当学习遇到困难时，我们要相信自己能行。”秦亮鼓励学生说。

在那节课上，学生用拥抱等方式不断鼓励同伴。学生的思维在高速地碰撞与交流。

秦亮给学生布置的作业是DOK中的“拓展型思维”内容——学生录制咆哮赛车视频，挑战自制赛车行走最远距离，拍摄制作成微电影并发布，宣传自己的产品并尝试推销……

课结束后，学生不愿离去，有的继续做实验，有的主动与秦亮沟通。“这就是真实的学习，这就是思维化学所要追求的教育境界和情怀。”秦亮说。

“思维化学”是秦亮基于20多年的教学经验、吸纳许多中西方教育理念后提出的一个概念，也是他对化学教育教学的愿景。

在秦亮的构想中，思维化学的框架建立在杜威的教育哲学思想下，理论基础有成长型思维、项目式学习、学习共同体理论。他想创建“STEM+化学”的新领域，对教育进行重建，让学习真实发生。

2017年，秦亮已经开始在课堂中不断践行思维化学的理念。如今，秦亮正在尝试建立思维化学资源库，并在课堂上进行思维化学课例研究与实践。他想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不断学习、丰富并完善“思维化学”这一理念。

在秦亮看来，思维化学不只是指向化学学科本身，它在课程体系设计中更追求多样化、多元化，融合中西方课程特色，创造课堂教学新样态。在夯实基础知识的同时，培养学生的决策力、学习力、领导力、创造力，让学生在“玩”中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化学课只是载体，培养学生的学习能力、创新能力才是方向。”秦亮说。

你问我答

1. 你最希望拥有哪种才华？

答：领导力。

2. 你最欣赏的以改革知名的学校是？

答：北京十一学校。

3. 如果给你足够的权力，你会将自己的课堂变成什么样？

答：学习共同体的课堂。

4. 学生的哪一句话曾让你心灵触动？

答：班级倒数第一的孩子毕业离校时对我说：“秦老师，我能和您拥抱一下吗？”

5. 你认为自己最伟大的成就是什么？

答：“弟子三千”。

6. 你认为哪种美德是被过高评估的？

答：师德。

7. 你做过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答：因身体原因，没能把一个班级从初一带到初三。

8. 用3个词概括你自己。

答：富有激情、充满梦想、勇于创新。

《中国教师报》2018年09月12日第1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