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知识，大学生支教还应该带去什么

不久前，“2018北京大学—嘉里郭氏基金会”扶贫调研团一行来到内蒙古乌兰察布市察右中旗，从教育、环境卫生、产业三方面展开调研。通过对比，调研团发现：相对于有明显提高和改善的农牧业产业化水平、医疗卫生状况，当地教育水平的提升仍是“道阻且长”。

中旗第一中学是察右中旗这个典型草原贫困县中唯一一所普通高中，与绝大多数高中一样，教师对学生成绩的变化高度重视，不断因之完善自己的教学计划。在面对面的交流中，我们全面了解了学校情况，也更深刻体会到教师的付出。校长任占泉介绍，中旗一中的生源主要来自当地的第二中学，而初中成绩较优的一批学生会前往呼和浩特、鄂尔多斯的高中，甚至进入北京的优质高中。初中毕业生中，家庭有经济能力的基本都会将孩子送入更发达地区的高中。

近年来，察右中旗人口外流严重，中旗一中的在校生数量已从前几年的3700余名下降到现在的1200人。随着最优质的一批学生“走出去”，升入中旗一中的孩子普遍学习基础薄弱，家庭经济状况不佳。“我们的教职工非常辛苦，他们大部分都把学校当成家，但待遇并不高。”任占泉表示，许多学生由于基础差、学习自主性不强，常需要老师一对一辅导跟进。学生统一住在学校，一方面因为许多孩子家在农村，上下学往返不便；另一方面，学生家长普遍学历较低，在家中无法给予有效的指导和教育，“为了让家长更好地监督学生，我们校内设有陪读楼，家长可以全天候陪伴孩子，住宿也可在学校中”。

“教育教学重点信息”是乌兰察布市市政府门户网站的“政务公开”栏目中的一个重要主题。一封《察右中旗一中校长任期目标责任书》自2015年任占泉担任校长开始新三年的任期时，便发布在了这里。“近三年虽然取得了一定成绩，但我们也清醒地认识到学校面临的困境：师资队伍建设方面，教师专业化水平不高，后续发展空间尚需拓展，在自治区、市乃至全国范围内有影响力的名师人数偏少，名师队伍仍需要再进一步壮大……教学改革方面，部分教师仍未实现教学理念的根本转变，不能适应‘知识传递者’向‘学习促进者’角色的转变。在课堂教学中，未能激发学生学习的主动性、创新性……”

“在学生没有自主性和能动性完成暑假作业的情况下，作业到底该如何布置？”座谈过程中，一位中年女教师向我们提出了一个问题。她是一位英语老师，已经在岗位上坚守了近20年。“你们都是北大的高材生，我知道你们高中学习时一定有自己的目标，在老师布置任务的基础上还要自己拓展。但我们的学生不一样，他们不仅基础薄弱，而且缺乏学习自觉性。我作为一个英语老师，因为学生听不懂最基本的英语，已经很少在课堂上说英语了……”

说到这里，这位女教师竟有些哽咽。她告诉我们，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即使在最基层，她也希望自己可以不断进步。可是由于学生无法配合教师开展教学，教师难以有走出旗县交流的机会，自身的知识水平保持稳定都成了挑战。“我们真诚地希望，能多与拥有新鲜血液的年轻知识分子进行交流……希望参与支教的同学们能用自身经历和生活体验，让我们这边的孩子变得更‘想要’，因为只有自己想要学习，才是提高成绩的根本。”

在调研最后的环节，我们为全体高三学生做励志讲座，分组与他们面对面交流。为了告诉他们“大学”和“理想”对于未来意味着什么，我们向所有听众抛出问题：“如果你们能考上大学，打算学习什么专业”“你觉得自己10年之后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全场面面相觑，鸦雀无声。半晌，才有一个男生小声说：“我们又考不上大学。”一个女生的声音紧接着响起：“10年之后我估计结婚了。”全场再次陷入沉寂。面对面交流时，我坐在几十个跟我年龄相仿的学弟学妹之间，不断引导他们：“上了大学，你们可以拥有从未想象过的精彩、丰富的生活，走出去，看到外面的世界……”他们的目光中渐渐多了几分憧憬，可缺少勇气的疲乏、不自信的阴霾、对于现实的妥协从未散去。

目前，国内各高校都有志愿服务组织，在部分先行者的号召下，更多的高校支教队陆续成立，越来越多的青年学子加入了支教志愿者的队伍。我们愈发意识到，除了狭义的“知识”，大学生支教更应该给受助者带去的是打破常规生活的勇气，引导他们敢于“做梦”并为之不断努力。仅仅作为“知识传递者”是不够的，激发学生的学习能动性，让他们产生“要学习”的念头，才是最本质的帮扶。

离开学校的时候，一个怯怯的女孩快步赶上我，递给我一张纸条。 “姐姐，我想做个护士，我会努力的！”看着纸条，五味涌上我的心头，感动而酸涩。我知道，对精彩未来的渴望和甘愿为之勤奋努力的勇气一直藏在他们心底，而真正的帮助，就是将这份憧憬激发出来。

（作者系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2017级本科生）

《中国教师报》2018年11月14日第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