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勤：山不向我走来，我便向山走去

陕西省白水县许道小学的学生大多来自附近的村庄，但他们没有一般留守儿童普遍存在的羞怯、扭捏、腼腆，相反，他们的脸上洋溢着阳光、快乐、自信、勇毅，究竟是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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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陕西关中腹地，有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小规模乡村完全小学——白水县许道小学，该校有136名学生、11名教师和1名校长。

这里春有花海环绕，夏有凉风习习，秋有硕果累累，冬有静谧与厚重。学生大多来自附近的村庄，留守儿童居多，但他们没有一般留守儿童普遍存在的羞怯、扭捏、腼腆，相反，他们活跃在校园里，脸上洋溢着阳光、快乐、自信、勇毅。

播种希望的种子

“你办公室咋还有个娃娃？”掀起刘永勤校长办公室的门帘后，我发现在这个陈设简陋的办公室里，居然有一个孩子，背对着门坐在桌边。“小涵，喝完水就去教室，马上要上课了。”听了刘校长的话后，小涵扭过身，冲着我们呵呵一笑，脸上满是朴实。只见他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将杯子往桌面上“咚”地一放，就跑了出去。“慢一点，不用急。”刘校长叮嘱说。后来得知，小涵的身世特殊。他父母都患有严重的疾病，而他也遗传了一部分，有一些先天性缺陷。爷爷奶奶承担起照顾他吃喝拉撒的重任。所以，自小涵来许道小学上学开始，刘校长都会在办公室给他准备一杯白开水，他的校长办公室的门也因此从未上过锁。

听刘永勤说，这里的学生大多不缺吃、不缺穿，偶尔会出现浪费粮食的现象。在深秋的一个清晨，他从班级挑选了几个学生，让他们做一天小小志愿者——帮厨。这几个学生把新鲜的蔬菜从库房里抬出来，放进大盆子里进行淘洗，玩水是孩子最喜欢的游戏了，可是冰冷彻骨的洗菜水却让他们龇牙咧嘴。他们吃力地拿着炒菜的铁锹，一锹一锹翻炒着锅里的菜，汗水顺着脸颊流下。餐后，其他学生都去玩耍了，他们几个还要洗锅刷碗。上课前，刘永勤集合了全校师生，参与帮厨的几名学生分享了劳动的感受，他们讲述了劳动的不易——冰冷刺骨、肩酸手疼、汗水横流，但能够为全校师生服务，他们也乐此不疲。当刘永勤说是因为几人浪费粮食才被挑出来帮厨时，他们露出了惭愧的表情，不过鉴于他们几人一上午的辛勤劳动，校长还是提出了表扬。那次过后，无论餐厅里还是校园里，很少见到有学生浪费粮食的现象。

“眼睛/一双大大的眼睛/圆圆的眼睛/漂亮的眼睛/我的眼睛什么都装得下/装得下一座山/装得下一条河/装得下一个太阳/有一个东西却装不下/是什么/是妈妈，爸爸的爱/是一个人内心的想法/是……”

很难想象，这首充满童趣的小诗竟然出自许道小学一个四年级学生之手。在白水县作协与许道小学联合举办的“春暖许道，童心写诗”诗歌创编活动中，当作协副主席郭学谦读完这篇小诗之后，大家给作者献上了持久而热烈的掌声……

刘永勤说：“我们要把写诗的种子、希望的种子播种在孩子心中，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当他们遭遇苦难，对自己没信心的时候，种子或许会长成大树，为他们提供一片阴凉儿。”

担任校长后，刘永勤发现许道小学的绝大部分师生及家长提起“读书”时，仅限于教辅类书籍，除此之外的读物少之又少。能陪孩子一起读书的家长更是少之又少。所以这里的孩子看起来总是觉得少了那么一丁点儿“灵性”。他正在想着如何改变这种状况，机会就来了。

纯山教育基金会为镇上送来了阅读培训，不过只送到乡镇中心校，许道小学不在送教范围。“山不向我走来，我便向山走去”，刘永勤带着两位教师直奔镇中心学校“蹭”培训，并积极参与培训后的讨论。这种行为引起了纯山教育基金会负责人的关注，借此机会，刘永勤介绍了许道小学的情况。活动结束后，基金会负责人一行随他来到了许道小学。在教室的图书角，基金会负责人翻开了破烂的图书，虽然图书很是破旧，但破破烂烂的书上有学生画过、圈过的痕迹，而在基金会负责人的周围，一双双渴望获取知识的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基金会负责人当即决定，下次她专程再来一次许道小学。果然，不久后基金会负责人就带来了百余册图书和崭新的书架。自此以后，图书、礼物、学习物资源源不断来了。课后生活丰富了，学生眼里也渐渐充满了灵性，变得活泼了。

学校教导主任是一位来自甘肃的年轻女教师，叫李红侠。回忆自己这几年的成长，她说：“我们学校的年轻教师有很多，如果单靠我们自己提升的话，可能会很慢。刘校长安排我们读相关书籍，要求我们写教育随笔、教学反思，只要县教研室举行教学比赛或观摩活动，他都会主动带着我们去参加。他不仅是一个良师，更是一个温暖的益友，每到节假日或月末，他都会安排教师一起包饺子，说吃好喝好不想家。其实，哪能不想家啊，他对我们的关心让我们感受到如家般的温暖。”

“请你用心爱他们、教他们”

一次闲聊，大家说起举办小学生无人机大赛的新闻，有教师感叹：“唉，同样是学生，人家的学生都玩无人机了，咱的学生见都没有见过。”一句“牢骚”话，刘永勤却记在了心里。他和教导主任商量，是否也能举办一次类似无人机的大赛，可以让学生带遥控汽车来学校，让大家体验一下科技的乐趣。可是“家长会不会同意”“农村条件差，好多娃家里都不富裕”……一系列问题被摆了出来。“不用考虑那么多，先安排下去，即使只有两个学生带来了遥控汽车，咱都要举办这次活动”。

在学校的安排组织下，学生陆陆续续从家里带来了遥控汽车，比想象的数量多得多，班主任带着学生经过一星期的操控训练之后，形态各异的遥控汽车被分成十几个小组，在体育教师设置的特定赛道上表现非凡。看着站在一旁的小选手脸上洋溢着喜悦的表情，刘永勤和教师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大家纷纷意识到，“这是好事，可以调动学生的学习、探索兴趣”。

许道小学的体育课也不只是体育课，变成了一门融合了爱与鼓励的综合性课程。学校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举行跳绳比赛，除了计时跳、花样跳，为了鼓励更多学生，刘永勤还提出比耐力、比配合、比速度等不同的评比标准。如此，校园里自信的身影多了起来，而且一个个跳绳能手应运而生。

刘永勤说：“我们不能为了办活动而办活动，我们甚至可以专门为某个孩子特别设置项目，给他们发挥自己优势的机会，以此激励他们更好地成长。”

教师姚依兵来自山西运城，刚来到许道小学时，她感到远离家乡的孤独，没有了亲人的爱护和朋友的帮助，她的心情几乎跌到了冰点。看到她的失落，刘永勤说：“这里的环境肯定和你之前没法比，但我们作为教师，最终的目的都是一样的。相比之下，艰苦的环境里更能凸显我们的价值，这里资源匮乏，但恰恰也能让我们自身的价值得到更好发挥，每一个班都有二三十个孩子，他们身后都有一个或者几个在黄土地里刨了一辈子食儿的家庭，他们的身上倾注了一代人、两代人甚至三代人的心血。所以既然来了，就请你用心爱他们、教他们”。

从小记住家乡的样子

“又到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到了放风筝的季节，刘永勤早早有了想法，他瞅准了一块10多亩大的田地，计划带着学生在这块地上放一次风筝。放风筝似乎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但是对于大部分农村孩子来说，亲自动手放风筝的机会少之又少。经过多番打听，刘永勤终于知道了那块闲置耕地的主人，他决定亲自上门拜访。但刘永勤最终带着遗憾回到了学校，因为主人计划在那片耕地上种西瓜。

“风筝还得放，地点继续找。”刘永勤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距离学校1公里的废弃场地里，全校学生终于放飞了梦想，放飞了希望。

“大多数孩子将来可能会离开这里，我要让他们从小就记住家乡的样子。”刘永勤说。

学校每年还会组织“重走长征路”活动，用自己的步伐体验革命前辈的艰辛。学生以班级为单位在班主任带领下开启为期一天的旅程，路上他们会捡拾垃圾、唱红歌，休息间隙会通过过独木桥、负重前行、抬伤员等游戏重温艰辛长征路。学生站在家乡的山茆上吹着最自由、最清爽的山风，随意呼喊，任凭声音在山谷回荡。他们三个一队、五个一群，席地而坐，啃着各自带来的食物，享受放松的感觉。尽管回程时大家都拖着疲惫的身体，但是徒步带来的快乐和愉悦会冲刷掉一切。

诸如此类的活动还有“保护环境 建设绿色家园”“拥抱初冬 乐在其中”等，刘永勤相信，这样的活动一定会在孩子的心中留下最深刻的记忆，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生养自己的大山。

“现在我的记忆深处最清晰的画面是学校。我想许多年以后，从这所学校走出去的学生一定还会记得澡堂里传出的嬉戏玩水的笑声、晴朗的日子里女学生坐在老师怀里梳头的景象、被子被阳光晒过的味道、宿舍前路灯下弯腰洗脚相互撩水的画面、操场上永远也玩不够的你追我撵……”2018年进入这所学校、性格开朗健谈的教师石琳琳说。

（作者单位系陕西省白水县教育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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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永勤，2018年起担任陕西省白水县许道小学校长，2020年被县委、县政府评为“十佳校长”。任校长期间，学校被教育部授予“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特色学校”，被评为市级“体育传统特色学校”。

《中国教师报》2023年07月05日第10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