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穿越巍巍大别山,驶过浩瀚长江水,我终于得偿夙愿,站在了黄鹤楼的脚下,神思邈远。
1800年了,从一座普通的军事角楼,成为如今的“江南三大名楼”之一,黄鹤楼的一生就是历史的一面镜子。无数次的兵燹之祸,让它在频繁的兴毁交替中愈发雄伟。
昂首望去,首先便是楼上的匾额,自带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让人心胸激荡。西为“黄鹤楼”,东为“楚天极目”,南北则是“南维高拱”“北斗平临”,气吞云梦,帘卷乾坤。黄鹤楼就这样巍然屹立着,于蛇山之巅、长江之畔、危崖之上,把周遭的一切看在眼里,镌刻进沧桑的记忆。
眼前的黄鹤楼飞檐五层,攒尖楼顶,顶覆琉璃,形如黄鹤,展翅欲飞。跟随人群走进黄鹤楼,我竟有了一丝莫名的紧张和不安:那个一直活在诗中文中的黄鹤楼真的近在眼前了吗?我怀着朝圣般的心情,准备去迎接这一场久违的对话,与历史、与古人、与积淀在胸中多年的万千诗意对话。
或许只有天知、地知、我知、楼知,这场旷世的相逢有着多么重大的意义。
《白云黄鹤》,一楼大厅正墙上的壁画恢宏气派,取材于《橘皮画鹤》的古代神话,亦兼取唐诗“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之意。天上仙人竹笛横吹、驾鹤飞升,人间众人载歌载舞、无限欢腾,片片白云缭绕其间,此情此景祥和而又浪漫。
拾级而上,得见唐代阎伯理的《黄鹤楼记》。不足三百字,情辞并茂,言简意丰,我独独记住了其中两句:“黄鹤来时,歌城郭之并是;浮云一去,惜人世之俱非。”古人喜登临、叹登临,良有以也!王勃的滕王阁、范仲淹的岳阳楼、陈子昂的幽州台、王之涣的鹳雀楼……原来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借楼明志、登高抒怀。
不知何时开始,作为军事符号的黄鹤楼渐渐被其文学的光芒所掩盖。也许是崔颢的题诗,“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也许是李白的自嘲,“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也许还有更多人的也许。第三层中,“星河璀璨,辉耀古今”,文人墨客的足迹和心声在这里得到集中展示,却也只是冰山一角。
滥觞南朝、成熟唐宋、鼎盛明清,黄鹤楼诗词现存古代名家之作多达千余首,外加一众籍籍无名之辈,其真实数量远不知还有多少。鲍照、王维、李白、崔颢、白居易、苏轼、岳飞、陆游、李东阳、李梦阳、王世贞、吴伟业、朱彝尊、林则徐、黄遵宪……我在一首又一首诗词前徘徊,在一种又一种情绪中穿越,如见其人,如闻其声。作为一个后之览者,怎不有感于斯文?
黄鹤楼是幸运的,数经摧残,皆能浴火重生;黄鹤楼更是幸福的,能得天下文才而汇之。站在五层之上,凭栏远望,片片帆影碧空尽,浩浩长江天际流。听着60个翘角金铃随风轻摇,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这是历史的回声吗?这是文人的吟哦吗?那些远古吹来的风,那些风中的往事,是否已经尘埃落定,还是又更新了一遍又一遍?
风景在高处,诗意在心中。
千年之后,黄鹤楼已不仅仅是黄鹄矶上一座楼,它因战争而诞生,因文人而名扬,楼高几许、真址何处早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已在岁月的更迭中站成了一座丰碑,无关历史,只关乎情怀和信仰。
悠悠千载黄鹤楼,承载了永不停歇的告别,也迎来了永不迟到的重逢。
昔人已乘黄鹤去,今人又慕黄鹤来!
(作者单位系安徽省淮南市第一中学)
《中国教师报》2023年10月18日第1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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