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陌上生春草

万物生长，清净明洁，梨花飘雪，思之切切。清明，是一个古今相续的时节，也是一个追思满怀的日子。我的梦魂，再次飞渡到那个暌违已久的小山村。

我的童年是在乡下祖母家度过的。彼时，父亲长年在外打工，家里的农活几乎都压在母亲一个人身上。如果说母亲被繁重的农活压得身心俱疲，对我们姐弟的教育方式略显潦草粗粝，那么祖母的爱就是不可或缺的黏合剂，她用正直和善良牵引着我们，让我们自由、野性地生长。

祖母的一生是勤劳的一生。从我记事起，祖母总是第一个起床，为家人准备早餐，接着又忙着操持家务，饲养家禽家畜，不多时便把家中琐事处理妥当。早饭后，祖母跟随母亲一道下地干活。无论插秧割稻还是栽瓜种豆，祖母样样在行。家里的每一寸田地，都留下了祖母的足迹，都浸润着祖母的汗水。

临近饭点，祖母就会提早回家煮饭。每当这个时候，我总要倚门而望，憧憬着那个佝偻而又瘦小的身影会带给我怎样的惊喜。时至今日，我仍会时常忆起祖母撩着衣襟兴冲冲走进门来的样子。在我期望的目光中，她往往会掏出一小把茅霉、五六个杧果，或是一串龙眼、一两个西红柿……总之，祖母是绝不肯叫我这个“小馋猫”失望的。

到了晚上，劳累了一天的母亲早早睡下，祖母则坐在床头为家人织毛衣。每逢这时，我总会第一时间爬上祖母的古眠床，凑到她身旁缠着她给我讲故事。多年以后，心中仍会浮现这样一幅遥远的画面：静寂的夜晚、低矮的土坯房、古朴的眠床、相依相偎坐在床上的祖孙……这个情景镌刻在我的心上，任岁月洗涤也湮没不了。

祖母的一生也是苦难的一生。晚年，辛苦操劳了一辈子的祖母不幸染上眼疾，医生说如果不及时治疗很可能会失明。看着天文数字一般的治疗费用，想到当时家庭生活拮据，祖母毅然放弃了治疗。很快，她的世界变得灰暗起来，她甚至认为自己成了家庭的拖累，整日郁郁寡欢。陷入无尽自责的祖母，身体越来越差，没过几年便撒手人寰。

记得那天我正上着课，父亲匆匆赶到学校为我请假。当得知祖母去世的一瞬间，我的泪水顿作倾盆大雨。我想，人生最忧伤的事莫过于与至亲阴阳相隔。那长长的思念、幽幽的心痛，也会一直随着时光漫延，与祖母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常常在时光的转角处一遍遍浮现。

“年年陌上生春草，岁岁清明思故人”。唯愿此去经年，逝者安息、生者安然。

（作者单位系福建省泉州市台商投资区东园镇龙苍村龙腾小学）

《中国教师报》2025年04月02日第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