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一些阅历,有了一把年纪,退休后更有了一把时间,便常常想起过去的事情,有意思的,没意思的,想对小辈们絮叨絮叨。
我退休后的生活变得直接和简单,扔掉了很多不必要的累赘,有物质的也有精神的,再不必刻意地逢迎什么,也不必假模假式地故作深沉,性情更接近了孩子,接近了普通与自然,写作也变得自由舒展,就想着把过去和今天衔接起来,给孩子们写点儿什么。
有人说我从家族题材小说转入儿童文学写作是转型,其实我认为它更是一种延伸。从根上来说它没有改变。
我给小辈们讲述以往的故事,讲颐和园,讲北京的胡同,讲那些进进出出的老街坊。那冒着热气刚揭开笼屉的窝窝头,炝了花椒油的咸菜丝,送来一把青枣的小四姥姥,蹿上房脊的花猫,顶棚上的一窝小耗子,都成为故事的背景,成为文化的细节,成为历史的一部分。这些美丽的背景衬托着一个个鲜活的人物,生动而有色彩,他们每一个都是那样的与众不同,成为生活的独特。
孩子们爱听这样的故事,愿意了解周围的以往,他们会从一个新的角度认识自己的爹妈,认识曾经存在过的满满的文化,满满的烟火之气。儿时的性格铸造即便是走南闯北,即便是鬓间白发丛生,也是无法改变的。这是生活的馈赠,命运的烙印,是儿童时代不可缺失的一面。
孩提时代存留的感觉,老百姓对各样境遇的生活智慧,鲜活的生命激情,以及性情中的大度淳朴、幽默调侃,成为我们心中永恒的记忆,这大概就是浸泡我们文学生命的母液吧。
我们的生存环境是立体的,一天一天过的日子也是立体的,我们的经历更是立体的。生活的经验是我们真正进入文化,进入历史传承,成为其中一员的不二法门,对文化的守承和了解不能缺失,否则我们的情感会变得粗糙和苍白。今天,沉重的学习压力常常让孩子们无所适从,生活中寻不到知音,寻不到自己,寻不到乐趣,焦躁而无奈。我希望,用对往事的怀念,将心底那些个感悟,那些个欢乐,那些个悲凉,那些个拾缀不起来的零碎,酿造成一瓶陈放多年的佳酿,夜静时慢慢品来悠远绵长,回味无穷。当然,过去与现在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却又是一脉相承、无缝无隙的两个世界。做一个细心的文化连接者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啊!
胡同已远去,连同那些明明灭灭的故事一起隐于历史的深处,如同一阵风,淡了、散了……今天我们或许已经找不到以往的脚印,但是从过去到今天在中华文化中无处不在的大气底蕴,却依然荡漾在我们周围,浸润着我们,温暖着我们。我不能忘记我的故乡,不能忘记我的童年,不能忘记它们给予我文字中的爱和敬意,尊严和高尚。
墙上斑驳的日影,在我眼中仍是依旧,实则它们已经不动声色地走过了几十年,光影化作了我心中的天堂,化作了生活的色彩……
作为一名初试儿童文学的写作者,我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不足,还必须努力,全身心投入其中,这样才能无愧于历史,无愧于时代,写出最有感情,最有意义的文字,奉献给我的小读者们。
(作者系国家一级作家,中国作协全委会名誉委员,著有《耗子大爷起晚了》《土狗老黑闯祸了》等)
《中国教育报》2024年04月12日第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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