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姜坡上打歌声

从没有想到，打歌声竟然可以在那样一条山间小路上骤然开始，男女深沉与清脆分明的歌声瞬间就在山间回响，粗犷与豪放并重的动作竟一点不受地域限制，他们就在山间小路上狂放开去，只留下我在一旁目瞪口呆。

寻常的打歌会选个平坦宽敞的地方，可他们的打歌竟然不择地形，一切都给了我太多的意外。来不及问询也无处问询，我立即举起相机，记录这山路上打歌的奇特画面。每一张脸庞都满溢笑容，每一双脚步都饱含力量，简单的四弦，简单的曲子，简单的步伐，却洋溢着不简单的故事。

这是苦姜坡人的“丰收节”。苦姜坡，滇西大山深处一个傈僳族聚居的小村落，地名正是过往岁月的味道。曾经与世隔绝的苦姜坡，现在也有了通往外界的水泥路，往昔闭塞落后的面貌彻底改观。

从漾濞县城驱车一小时就抵达苦姜坡。刚刚抵达，古老的山寨就用一棵巨型核桃树给我震撼——那树，实在太大了。生活在核桃之乡的我，见过不少核桃树，可没有哪一棵的高大能与之相提并论。远远看去，核桃树旁的农家房屋，反而成为核桃树的衬托。走到树下，要4个人8只手才勉强围拢树干。而且，这树枝繁叶茂，主干并未空心衰老，仿佛刚刚进入盛年。

在树下拍照很久，我跟着村民去了一个叫“攒水潭”的地方。一路走一路歌，很快抵达那里。攒水潭是一个蕨蕨丛生的山坳，树木蓊郁，正是唱歌的好地方。我正沉醉于秋山的斑斓，他们的打歌便毫无征兆地开始了。

跳够了，唱累了，他们就到山坳中废弃的小水库边休息玩耍。水库是上世纪修筑的，如今只剩一沟清流汩汩。闲一阵，打歌队回村去了，我便与几个村民一起去探访杜鹃林。走了很久，在茂密的森林中穿来穿去，遇见了许多沧桑的映山红，可始终不见传说中的那片只有杜鹃树的山包。我想，是血液里流淌环保基因的苦姜坡人自觉爱护的结果——没有破坏，各种杂木新生长大，原来单纯的杜鹃林便成了混交林。

回到苦姜坡，围着篝火喝酒打歌到深夜，才知道弹四弦的李大哥是一个有故事的人。看起来一切正常的他，年轻时因为意外受伤失忆10年。10年，蹒跚学步的小女儿已经长成陌生的大姑娘，风华正茂的娇妻早已成为沧桑的老伴——终于，这个家重回正轨。也许是冥冥中的注定，也许是血液里的遗传，祖上的弹奏手艺在他身上灵光乍现。从此，他开始了对傈僳族打歌的挚爱，并且爱得一发不可收拾。如今，随着生活的日渐富裕，更多苦姜坡人开始追随他，只要四弦声一响，四周的村民便齐聚他家院内，一起舞动民族的风味。

苦姜坡，一个遥远的傈僳族小村落，因为真诚和执着，他们的歌舞跳出了村寨，跳到县城，跳到大理三月街场……

苦姜坡的清苦故事已经消逝，更多的甘甜未来正在蓬勃生发。

（作者单位系云南省漾濞县第一中学）

《中国教师报》2018年11月14日第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