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朋友圈里师弟师妹神采飞扬的毕业照,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入职一年了。翻看彼时的博士论文后记,有一句是:“我愿意与书为伴,做一辈子读书人”。站在三十而立的节点,回望20多年的求学时光,确实会有一点惭愧——自己似乎还是没有摆脱“学生气”,没能很快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人”。但欣慰的是,我所选择的道路,没有违背自己“与书为伴”的初心。能跟一群投身于教育事业的“读书人”一起编书,于我而言,是千金难买的美好际遇。
“面子”和“里子”
读书可以是一个人的事,编书却是一群人的事。其中,时常碰撞出智慧的火花,有时也免不了“火药味”。第一次参加教材统稿会时,我就被吓到了:平日里或温柔、或儒雅的同事,竟会为了教材的修改细节争论得面红耳赤,甚至小到一个成语、一个标点符号的使用。几番唇枪舌剑下来,我才渐渐明白,这样就事论事的激烈讨论,才是教材编写的常态。
在这里,没有客套与附和,也不分领导和下属,每个人都带着对教材编写的热忱和责任感,全身心参与其中,随时提出质疑,随时修改完善。正因这股“火药味”,道理才越辩越明,思路才越理越清,只有大家抛开了“面子”,才能雕琢好教材的“里子”。中学语文编辑室前辈们用一场“火药味”十足的统稿会,为我上了胆战心惊,却又意义深远的第一课。
“俯首甘为孺子牛”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编书亦是如此。为了更好地了解各地学情,听取各方对教材工作的意见,我在入职后的第一个月,就跟随团队去大连参加了“人教杯”语文教学研讨会。我既是会议的组织者,也是观摩者,许多教育学领域的新术语、一线教学的新模式让我应接不暇,我也在一堂堂名师的示范课中,对教材内容有了更深的理解。
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倒不是那些精彩的课例,而是一位中学语文编辑室前辈的暖心之举。当时正值盛夏,偌大的会场里容纳了3000多名参会教师,空调运转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有些座位上的教师在不停地扇风。这时,我看到一位老编辑悄悄走到人群中,沿着看台阶梯一级一级地向上走,一边感受各个区域的温度,一边不停地弯腰询问参会教师热不热、是否需要调低空调温度。
那一刻,我突然想到鲁迅那句“俯首甘为孺子牛”,原来教材编者不只是扉页上印出来的名字,而是有温度和笑容的身边人。令我动容的是,前辈们不仅有着资深的业务能力,更有谦虚的姿态,愿意时刻倾听大家的心声。我想,他们也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态,一封封回复着全国各地的读者来信,一条条梳理着审查专家的意见,在许多个不眠不休的夜里,默默付出着。
学人本色
“最近在读什么书?”我的师父陈恒舒经常发出这样的“灵魂拷问”。他虽然只比我大10岁,谈起学术时旁征博引、滔滔不绝的样子却像个老先生。师父的研究领域是清代文献学,我是唐代文学,可是在做教材古诗文勘校项目时,我发现他对唐人文集的熟悉程度不亚于我,而且对每篇作品的异文情况、版本源流都摸得十分细致,我除了羞愧,就是佩服。他编教材时,怀着做学问的严谨和虔诚,总是在别人不疑处有疑,不肯放过一丝漏洞,据理力争、坚持到底。那些旁人眼中的“不合时宜”,恰是学人本色。他让我明白,要想在业务上有所长进,就得不断更新知识结构、提高学术水平,不能只把自己当成“编书匠”。我想,我注定无法成为第二个陈恒舒,但我可以成为更好的自己。
薪火
一次我去图书馆借老教材,索性翻阅了一遍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历套语文教材,特别关注了编者页的名字。从前往后,一些熟悉的名字出现,然后渐渐消失,接着一些陌生的名字出现,又悄悄消失……70余年弹指一挥。斑驳的油墨,默默记录着生命的盛放与消逝,也见证了编写团队的薪火相传。
那一刻,我突然有了深深的使命感,想起“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的古今之叹。我仿佛看到,所有我认识的、不认识的前辈,都透过泛黄的书页,向我招手、微笑,邀请我留下生命的印记。恕我无法一一铭记他们的名字,我唯有用切实的劳动,回答那些期待的目光。
在去年底的部门总结会上,我说希望自己能够在编辑岗位上“寿终正寝”,同事们都笑了。其实这是我最真切的心里话。人的一生很短暂,能在喜欢的岗位上,做自己擅长的工作,为社会创造更多的精神财富,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为了这些,付出再多也值得。(作者系人民教育出版社中学语文编辑室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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