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也有尊严

我们的食堂应该让桌子是桌子，椅子是椅子；选择比较自然的材料，让桌椅显得厚一点、重一点，饭桌稳稳的，坐着吃饭心里踏踏实实的，让人在饥饿的时候享受到一种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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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教育的时候，似乎是不应该说到吃的，因为孔子早就说过：“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但我还是想说一说吃饭这件事情。

食堂也有尊严吗？当然有。

许多人的记忆里应该有过这样一幅“食堂”图景：整整齐齐的餐桌餐椅，拥挤不堪的人群，油烟和饭菜的气味扑鼻而来，声音嘈杂……食堂为何会有这般乱糟景象？中小学一般都是统一下课、放学，留给学生吃饭的时间本来就很短，加上人又多，再来个分批、限时，时间就更紧张了，搞得大家都是狼吞虎咽，匆匆来去。

食堂为了加快取餐、减少排队时间，往往供应统一的套餐，不管男女，无论年纪，给到你碗里的饭菜完全一样。男生不够吃，女生吃不完；爱肉的嫌肉少了，怕油的说油多了。人与人的差别，基本在这种统一的“套餐”中给忽略了。

想吃什么吃什么，起码能够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拥有一点挑选的权利，这应该是吃饭的一种尊严。

想吃快点儿吃快点儿，想吃慢点儿吃慢点儿，起码吃饭的时候不会觉得“背后有人在窥伺着我的座位”，这也应该是吃饭的一种尊严。

这些问题解决起来未必很难。扩大一点空间，增加一些座位，保证人人有座；多留一点时间，多给一点耐心，给学生一个点菜的选择，就可以解决。校园建筑设计师，要尽可能在有限的建筑面积里面给学生留足一人一座的就餐空间，这是在为学生能有一个从容的生命状态造福。

还有食堂里的桌椅，总是脱不了那种路边大排档的感觉。有一桌六凳的，有一桌八凳的；凳子还连着桌子，想靠桌沿儿近一点却移不动凳子，只好整个人都往前趴；桌面的宽度窄到尴尬，搞得与对桌的同学是盘挨盘、碗挤碗。更要命的是，这些桌椅的材质不是铝合金就是塑料板。

我们的食堂应该让桌子是桌子，椅子是椅子；选择比较自然的材料，让桌椅显得厚一点、重一点，饭桌稳稳的，坐着吃饭心里踏踏实实的，让人在饥饿的时候享受到一种安全感；如果再有条件，还可以给每个人铺一小块餐桌布垫，让家常便饭可以带上一点点仪式感……这些也并不难，但非常有意义。

绝大多数校园食堂，都不约而同避开了自助餐这种就餐形式，理由大概也是一样的——怕学生浪费粮食，怕学生专挑取好的贵的菜品，怕有的男生太能吃而吃亏了食堂——这些担心并非多余。然而，市场上的那些以营利为目的的自助餐厅，都没有因此而被吓着，为什么不以营利为目的的校园食堂，就吓得不敢了呢？

说到底，我们缺乏对孩子的基本信任。教育的原则就是，你当他是什么他就是什么。也就是说，你以为他是什么样儿他就会长成什么样儿。给孩子一点时间，容孩子一点任性，我相信他们很快就会让你刮目相看。自助餐，就是这种教育的最好载体之一。

在日本学校的一些餐厅，学生不仅是一个食客，每个人都还有别的角色，有小厨师负责分饭分菜，有小服务员负责搬运餐盘，有洗碗工负责洗刷碗筷，有清洁工负责清扫桌面地面。这种方式，实际上是另一种更高境界的自助形式，是建立在互助前提下的自我管理、自我实现、自我获得，其教育意义就更大了。自助取餐是现在和未来最文明的就餐方式，教会孩子如何与食物“俭朴”相处、“平等”相处、“和谐”相处，如何与自己的身体健康相处，如何与他人互助相处。这么一来，食堂就不只是一个吃饭的地方，还可以是学生获得精神成长的场所。

校园里利用率最低的空间往往就是食堂，除了一天三顿饭之外，其余时间都是闲着的。要想办法拓展其用途。比如，我在北京四中房山校区时，就曾经将食堂用作学生的阅览室和自习室，全天开放，师生随时可以在食堂找个桌子坐下，看书、备课、写作业。住校学生的晚自习从各自的教室转移到食堂，同时还解决了晚自习管理的问题：几百名学生在一个大屋子里，一两个值班老师就够了。而且，越是大庭广众，人就越是自律自觉。众目睽睽中，人是不大好意思破坏纪律的。这和学生在自己的教室与熟悉的同学在一起自习是完全不一样的。食堂里还可以举办讲座等。北京四中的食堂则是每年新年舞会的舞场。

我希望学生能记住食堂，不仅仅是因为食堂的饭好吃，更能记得在食堂里所经历过的更有文化、更有品位的校园故事。吃饭的地方也可以雅俗共赏。

校园里的所有空间都是必须承载教育任务的，都是与人的成长密切关联的。这也是食堂所应有的价值与尊严。

（作者系北京四中雄安校区执行校长）

《中国教师报》2023年05月31日第10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