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年级的数学课上,学生用多元一次方程设计一份能在学校餐厅打到营养均衡且价格合适的菜的方案;在八年级的物理课上,学生利用光的几何原理动手为手拿老胶片的李爷爷制作一个幻灯机;在地理课上,做一个中国航天墙拍照打卡;生物课,则举办一场生物圈中的微生物cosplay 积分赛……
与许多学校不同,位于山东省济南市济阳区的济南天山实验学校(简称“天山实验学校”),打破传统的课堂样态,让每个学科都充满有趣且富有挑战性的真实任务。这里的课堂,学生成了最忙碌的人,教师则退居幕后,成为学生学习的陪伴者和支持者,课堂上学生不止于学习知识,更重要的是提升解决真实问题的能力。如果要概括其课堂样态的话,学生的学习总有一个真实的情境,有一个具体的任务,有协同探究,有成果输出和表现性评价。
6月19日,河南省南阳市第二十完全学校校长祝素娜随考察团第一次走进这样的课堂,感叹道:原来,课还可以这么上!
做“难,但正确的事情”
天山实验学校把自己正在探索的教学称为“大单元教学”。
2021年9月,学校开始进行大观念统摄下的大单元教学行动研究。学校组建大观念课程设计工作坊,并引进杭州师范大学教授张华团队驻校指导。
两年来,每年寒暑假,天山实验学校都有一周封闭学习的时间。在这一周里,各学科教师会通过沉浸式教研为新学期的教学工作做精心准备。这样的封闭学习每一次都有重点攻坚的具体任务,且有目标、有生成、有可见的成果。
校长杨宏丽是特级教师,曾任北京十一学校亦庄实验中学副校长。她坦言,以往的课堂是学生坐着听老师讲,被动地接受知识,学生学习动力不足,缺乏对学习探究的深度体验,很难在课堂上找到存在感和获得感,原本有意思、有意义的课堂因此缺少学生思维和思想的生长。
“老师讲学生听”的教学模式有一个显著弊端,即学生学习动力不足。外部激励或许有短期效果,但学生一旦通过任务设计建立起内部激励机制,将不仅能激发学习动力,长此以往还会延伸至生活、人生目标的掌握和实现上,个人的自我效能感也会得到提升。
新课标倡导“核心素养导向下的教学”,进一步强调学科本质和育人价值,课堂教学只有真正关注到“人”,核心素养落地才有可能。因此,教学设计需要改变。但是,对于一所新建学校来说,教师团队平均年龄不超过30岁,做大单元教学显然是困难的。
杨宏丽把这一切概括为:“我们做的永远是很难但正确的事。课程变革从来就不是轻而易举、一帆风顺的,但我们既然知道自己走的路是正确的,是有利于学生发展的,那就要坚持前行。”
天山实验学校选择改革这条路并非偶然。如果再往前追溯,办学人马晓光的教育梦才是这场教学变革的源头。2021年3月28日,在济南举办的一次会议上,马晓光讲述了自己的教育梦想:办一所能让学生摆脱那种“只见森林,不见树木”,能彰显学生不同特质的学校。后来,他把这个梦想描述为办一所“以学习者为中心”的未来型学校。
因此,当天山实验学校创办时,马晓光就致力于将学校建设成一个全新的学习社区,学科教室集学习区、研讨区、实验区、探究区、办公区于一体,丰富的学习资源,学生触手可及。
“如果我们用过去的方式教育现在的孩子,就是在剥夺他们的未来。”马晓光常常借用杜威的这句话来提醒教师要敢于投身变革。这样的想法与一直致力于教学变革的杨宏丽不谋而合。“赢得高考是我们的目标之一,但我们不希望压榨学生的时间和汗水,不希望这是题海战术的战果”。
就这样,伴随着学校正式迎来首批学生,一场“教与学”方式的变革在这里悄然启动。按照张华的评价,这里的改革不只是从教到学的转变,更指向一场育人模式的变革。
让学生在“创造”中学习
2022年3月底,因为疫情影响,天山实验学校再次启动了线上教学。这期间,学校高一语文组的教师通过集体备课为学生设计了一个单元学习任务——编选一本书。
网课上,语文教师隔着屏幕宣布了“编书”这一任务后,学生一下子“炸了锅”。学生马思聪听到这个任务的第一想法是——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微信群和留言区里也不断冒出消息“让我们编书也太难了吧”“这怎么做啊”“我们能完成吗”……
畏难情绪一时间占据了学生心头,但渐渐地一些学生“挺新奇的”“不如试试”的想法也开始冒出来。于是学生开始仔细阅读任务要求,跟着教师认真研讨单元主题“抱负与使命”,仔细制定选文标准。很快,一场由学生自主编书的旅程正式开启了。
这是一个真实而具体的任务,需要学生充分协同。高一年级近百名学生参与其中,负责选文、设计分类目录、配插图、编写序言和编后感、设计装帧等每一个环节,历时近一个月,学生各自按时完成了“书稿”。在历经了多轮评选后,“最美图书奖”诞生了。
在这个过程中,学生展现出来的创意、阅读视野和动手探索能力,常常令老师们感到惊喜。“学生的创造力太赞了,更重要的是,他们对知识的需求升级了。”语文教师邱天恩说。
这背后是教师智慧的更大付出。这次大单元设计先后修改了11稿,由于担心学生无法适应这个全新的任务,语文组又在原有基础上设计了多个子任务。
“每一个子任务都需要学生自主完成,老师则向后撤退,只是做好学生学习资源的提供者和支持者。”邱天恩说,“在这样的学习中,语文已经从课本和课堂走向了生活实际,学科教学也自然迭代为学科教育。”
任务结束了,但语文组教师却因此再次卷入新的思考——什么样的任务才算一个好的学习任务?学生会因此学得更认真、更深入吗?如何重构学习内容和学习方式?怎样培养解决未来问题的学生?
正是在这样的“教研—实践—反思—完善”的循环中,大单元教学开始在各个学科全面落地。大单元教学更能激发学生主动接受挑战、学习知识、达到理解、产生迁移、完成任务。学生在课堂上有深度的思考、自由的讨论、大胆的设想、及时的反思与总结,制作出满意的作品,每一节课都忙碌而充实。
数学组教师宫文强说,感受最深的一点在核心任务与子任务的关系上,之前觉得是一种“学然后做”的模式,虽然核心任务设计了一道综合性题目,但子任务仍旧是按照传统教学模式来实施,教师教、学生学,认为学完了子任务就完成了,然后再转到核心任务的解决上。经过专家的指导,宫文强扭转了在传统教学上的惯性。在他眼中,大单元教学是一种“做中学”的模式,子任务是将核心任务拆解成若干小的碎片,学生为了完成核心任务,“不得不”通过完成一个个小的“碎片”进而将所有“碎片”拼成一个整体,真正理解大观念。
“好的课堂能创造各种可能性,让学生在学习中暴露自己的认知水平、看见自己的成长。”杨宏丽说,大单元任务设计旨在培养学生的概念化思考,通过设计真实情境中具有驱动力的问题,帮助学生主动探索单元知识,建构单元知识体系,并在问题解决中学会整合资源,设计解决方案。这样的课堂指向的是“人”的概念化思考和问题解决能力。这个过程看到的是“人”的成长,是学生应对和解决未来不确定性问题的勇气。
这与一直在天山实验学校做学术指导的张华的想法高度契合。张华有一个朴素的愿望,希望通过这样的教学变革“让孩子的眼镜摘下来,创造力和责任心提上去”。
教师“痛并快乐着”
教化学的杨明把投身大单元教学的实践体验形容为“痛并快乐着”。
谈到“痛”,杨明说,在实践过程中,教师不仅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设计任务,将单元的学习目标统摄于一个主任务之下,还要考虑大观念提取,收集学情,考虑任务的可执行性,确定量规,注意每一个学生在任务执行中可能遇到的困难等。
在杨明看来,最难的依然是考试与素养培养之间观念撕裂带来的阵痛。“像物化生等理科,在过去乃至今天仍无法摆脱的一种教学方式就是——让学生做题。”按照杨明的说法,不可否认,题海战术在一定程度上是有用的。于是,在依赖题海战术惯性和用任务教学启发学生的转变中,教师不可避免地经历着摇摆和撕扯的痛苦。
而大单元教学走过一段时间后,尤其是目睹了学生的改变与成长,这样的思想之痛渐渐淡了。学校教师发展中心主任包新夫说:“过去课堂上会有学生睡觉,这会让我产生一种自我怀疑,是不是我教得不够好,而自从尝试大单元教学之后,睡觉的现象再也没有了。”
教师能看到的最直观的改变就是学生学习的积极性提高了。初二语文教师刘子晴的爬山虎诗集任务里,学生会抢着摘诗集叶片去背诗。学生对知识的掌握和理解也比从前死记硬背要快速高效得多。最让教师惊喜的是学生在其中展现的潜力和创造力。
“在经过了大单元教学实践后,我对任务单设计理解逐渐加深,明白需要设计贴合学生的详细的脚手架来达成任务,而不能简单地给出指令。”刘子晴说,“但在这次新的任务单实践过程中,我还是发现了一些脚手架不够贴合的问题,于是有了一些新的反思。比如在引导学生打开思路思考的时候,可以列出不同的基本领域,以避免学生的思维局限在单一领域中。或者在任务单中加入提示,‘观察一下你的回答,它们属于相同的还是不同的类别?’”
在杨宏丽看来,这正是她所看到的教师的成长。“这种成长不是知识量的增长,而是大多数教师能带着研究思维投身教学,他们开始像做科研一样做任务设计。”杨宏丽说,“教师现在格外关注学生分数之外的素养立意。”
《中国教师报》2023年07月05日第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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