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重阳节

十年前的一天，我走出办公室，正好遇到郑老师。他是我读师范时期的老师，现在的工作地距离我有200公里之遥。

我感到十分诧异：“郑老师，今天您怎么有空回老家看看？”他指向身旁一位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长者：“我请了假，陪我年迈的父亲来参加教育局举办的重阳节活动，自从退休之后，他每年都会如约而至，从未间断。”

我不禁感到好奇：为何一位老教师会如此珍视一个普通的活动？郑老师似乎察觉到我的疑虑，便解释道：“老人家行动不便，这次活动能让他见到许多昔日的同事和朋友。对他们而言，这些老友难得一见，见一面就少一面了。”

那时，我负责教育系统宣传工作，恰逢领导嘱托我去拍摄几张照片报道此事。起初，我并没有很重视，然而当我看到老人家如此珍视这个活动时，便意识到自己必须全程参与其中。当我抵达会场，活动尚未拉开序幕，但这个可容纳200人的会场已经座无虚席了，一位位老教师的脸上流露出兴奋、自豪的表情，但同时也伴随着一丝丝的伤感。

活动安排简洁明了，首先由领导简短致辞，随后为年满70岁的长者颁发“寿牌”，接着通报全县教育工作概况，最后是自由交流环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竟然偶遇了久违的陶老师，那位我小学二年级的语文老师，陶老师严谨的教学态度和对学生的深沉关爱得到了学生和家长的一致好评。记得有一次，陶老师因病未能前来授课，同在学校任教的父亲买了罐头和白糖，让我和另一名同学代表全班去探望她。陶老师看到我们后非常开心，我清楚记得她用白糖化开水招待了我们，还让我们品尝罐头里的橘子瓣。

有时我们学习不认真，陶老师会把我们留下来，让我们过关后才回家。有的同学心生埋怨，陶老师刚走出教室就在后面念：“陶老师，尖尖脚，太阳落坡不放学。我们饿得轻叫唤，她也饿成空壳壳。”刚念完，大家就看见陶老师出现在教室门口，但她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你们看我哪里是什么尖尖脚？你们的爹妈省吃俭用让你们读书，你们没学会当然不能回家。放你们回家，我对不起你们爹妈！”

伴随着这些回忆，我轻步来到陶老师面前，低声向她问好并自报家门。陶老师细细端详了我一番，脸上露出激动之情。她详细询问了我的工作和生活状况，然后给我鼓励，让我勤奋工作，争取成就一番事业。我还看见了郑老师的父亲，正陶醉在与老友的愉快交谈中。整个会场洋溢着融洽的氛围，交流的声音此起彼伏，笑声如泉水般连绵不绝。

后来，我不再负责宣传工作，再也没有参加过类似活动。在疫情防控期间，我在办公室工作，接听了许多老教师的电话，他们关切地询问是否会举办重阳节的相关活动。我惋惜地告知他们，受疫情的影响，暂时无法举行聚集性活动，他们的话语中都流露出无尽的遗憾。

今年，办公室来了一位中年妇女，她找我对面的同事，为自己的母亲办理丧葬。不经意间我看到了那张单据上的名字——原来陶老师已经逝世了，这位中年妇女是她的女儿。

我静静地坐在那里，又想起了陶老师，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年的重阳节。

（作者单位系贵州省余庆县教育体育局）

《中国教师报》2023年10月25日第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