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春色无人管

与城市相比，乡村是更适合春天“撒野”的地方。

小桥、竹篱、烟雨村庄，再加上几线浅山，丝毫关不住春天的行藏。春天是一个调皮的小孩，立春的闸门一打开，就如圈养得太久而躁动的羊群，一下子喷薄而出，涌向了田野、山川。

草地本来安安静静，盖着冬天枯黄的棉被，做着沉沉的美梦。春却不管，用春雷当脸盆，“隆隆隆”地贴着地面敲打；又扯来无边无际的雨丝，绵绵密密地絮叨。草地被吵醒了，不得不翻了个身。暖煦的阳光，刺得草地两眼睁不开，只能伸伸懒腰，打个哈欠：哟，春天来了。短短的睫毛，一根根竖起来，绿茸茸的。春天不管，在草地上翻着跟斗，扯着草地的睫毛玩耍。“草色遥看近却无”，春天很不满足。

桃花、李花、郁兰花、油菜花、白菜花，还是花骨朵儿，一把把谷粒样、拳头样蹲缩在枝头，它们在与雪花捉迷藏呢。生性好动的春天可不耐烦，它毛手毛脚地一树树爬上去，把这些小精灵一朵朵全掰开，像打开了一把把雨伞。面对一宿之间的变化，枝头开始热闹起来，那“噼噼啪啪”的声音，不是花开，而是对春天的嗔怪：是哪家小鬼，打扰了我们游戏？

春天当作没听到。它觉得好玩，很开心，不知又从哪扛来个颜料桶，蹦蹦跳跳地跑来跑去，把桃花刷成红色，把杏花刷成白色，把金黄的颜色刷满油菜的身上。春天从不节省，反正它桶里有的是颜料，赤橙黄绿青蓝紫，满世界地随意涂去。于是，山绿了，水绿了，鸡冠花红了，紫云英紫了……“哈哈哈”，春天银铃般的笑声在空中回荡。

春天拉开了栅栏，把成群的鸭子赶下水。鸭子“嘎嘎嘎”地在水里扑腾，“春江水暖鸭先知”。可苦了“鸭司令”，他拿着一根长长的竹梢，就是不能把欢呼的鸭子聚拢起来。春天把黑水牛也牵了出来。看着吐着水汽的泥土，闻着暖绵绵的空气，水牛在山头、田畴里昂着头，“哞”的一声叫唤，像是拉响了春天的汽笛。青蛙跳进了池塘，蚯蚓钻出了地面；燕子也带着那剪刀似的尾巴、穿着独特的黑白相间的服装来了，在田野上下翻飞——“唧唧唧”的叫声，是燕子与春天的呢喃。

春天还不满足，把手中的包裹一抖，溪畔、山谷、空地上，一下子撒满了嫩油油的野菜，荠草、灰灰菜、香艾……惹得那些乡民，即使下着蒙蒙细雨，也要披着雨衣、戴着斗笠，挎着个小篮子来到野外采摘。挖荠草的，右手抓着个小铁锹斜斜铲进土里，左手捏着嫩苗一提，再抖抖上面的泥土，餐桌上的时鲜就隐隐地在舌根处散出清香。剪香艾的，拿着一把小剪刀，在泛着青色的大地上如画图般蹲着——艾草还没长高，平贴在地上，毛茸茸的裂片叶子散发出浓浓的艾香，手似乎还没触到就被染成了绿色。

“布谷声中日又斜，石桥流水两三家。乡村春色无人管，开尽棠梨几树花。”春天野着呢，它拽着刚泛绿的柳辫子荡秋千，把溪涧的水搅得哗哗直响，打翻装满鸟语花香的陶罐子；它在每一道土地的裂缝里、每一缕的风中滚打嬉闹，忙得不亦乐乎。

不过，乡村人也忙着采青、开犁、育种——一年之计在于春，谁有空去管这个孩子般的春呢？

（作者单位系江西省德兴市花桥小学）

《中国教师报》2024年03月20日第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