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教师的光芒

祖老师是我的小学班主任，那年我们刚上二年级。

学校坐落在一个很小的村落里，四周绿树环绕，操场上野草疯长，土坯垒成的教室矮矮的，长满猫毛草的房檐低垂着，下雨时会有连成线的雨水顺着房檐流下来。窗户因年久失修多半是关不上的，有好几块玻璃都已破损。雨急的时候，那些打到破玻璃上的雨水就顺着破损的纹路流淌。

我们那么喜欢下雨，以至于30多年过去了，那些关于雨的一切仍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每次遇到这样的雨天，我们便无法到操场上玩了，这时祖老师就开始给我们讲故事。那时候的祖老师只有二十几岁，那么高，那么瘦，穿着当时乡下人很少穿的蓝色或灰色西装，戴着一副边框很细的眼镜，斯斯文文地站在讲台上，捧起一本又一本有些破损的书给我们讲故事。

祖老师讲故事的时候，声音低低的，缓缓的，伴随着屋外的雨声，悄悄把我们带入一个又一个从未见过、从未关注过的世界。那个世界，有最蓝的海，最美丽的公主，还有古老的城堡，神秘的火枪手，勇敢的骑士，遥远的国度……

听完祖老师的故事，我们开始留心身边的世界，冰雪融化后，春水淙淙；森林中，弥漫着鸟儿扑翅的热气；雨后，猫猫草上的雨滴折射着太阳的光辉；我们在操场上疯跑时，飒飒的风声不停变换着好玩的调子……无形中，我们的心开始变得柔软而丰富。

更重要的是，我们之前从不知道那些破旧的书里还隐藏着这么多美妙。听祖老师讲故事，我们舍不得下课，甚至舍不得转移自己的视线，我们无比虔诚地盯着祖老师的眼睛，盯着那些神奇的书，听啊听啊，听得自己仿佛已经走进了故事中。

那天，祖老师给我们讲了一个无比忧伤的故事，讲着讲着，他的声音哽咽了，他在极力控制着自己，但两行泪水还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故事讲完了，教室里没有一个人动，大家都静静地坐着。我突然发现，教室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晶莹的泪珠，每个人的眼里都闪着不一样的光——也就是在那一刻，我生命中某种神奇的东西被点燃了。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一瞬间，我觉得整个世界似乎都是透明的。那种神奇的感觉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像一片明明暗暗的萤火虫，闪烁着诱人的光芒，这也许就是教师的光芒吧。

祖老师只教了我们一年，那一年对他来说，也许只是漫长人生中平常无比的一年，可于我，于我们这些学生却是值得永远记住的一年。

那些书，那些雨天，那些听故事的时光帮我们推开了一扇门，当我们贪婪地翻开一本本书，当我们用亮晶晶的眼睛寻找着能找到的每一本书，当我们坐在老槐树下分享一个个书中的故事时，我们的生命突然不一样了。

那是30多年前的乡村小学，距离学校最近的书店也在10公里之外，那又怎样，我们读完了《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三国演义》《西游记》《天方夜谭》《基督山伯爵》……

许多年后，我也成了一名教师，一名爱给学生讲故事的教师，一名爱与学生一起捧着书去品味的教师。无数个美好的清晨，无数个安静的午后，我站在一群学生中间，与他们一起走进一个个奇妙的世界，分享一个个不一般的故事。

我始终相信，童年的阅读会让孩子的心灵更丰富、更柔软、更坚韧，一个爱阅读的孩子更有能力感受和创造幸福。这些是祖老师让我懂得的，是童年的那段阅读经历带给我的。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祖老师，但我一直忘不了他。我想，不只是我，祖老师的其他学生一定也不会忘记他。

（作者系正高级教师、特级教师，辽宁省绥中县逸夫学校教师）

《中国教师报》2024年05月08日第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