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高便那头低,片木能平桶面漪。一担乾坤肩上下,双悬日月臂东西。汲前古镜人留影,行后征鸿爪印泥。任重途修坡又陡,鹧鸪偏向井边啼。
读着诗人聂绀弩在北大荒写就的这首《挑水》,我的眼前也浮现出当年在故乡挑水的往事。
农家的孩子早当家。我挑水的时候,个子比水桶高不了多少。看到父母在“双抢”,忙得脚不沾灰,我便自告奋勇地抄起水桶要挑水。
村子里有两口井,南面的是四方井,北面的是六角井,离家都是几百米的路程。四方井下面有暗河,水经常是浑的,而六角井的水不但清澈,喝起来还甜甜的。因此,到六角井挑水的人络绎不绝。
我挑水怕被人看到,就瞅准了晌午才出门。这时,大人下地了,井的周围没有人,井水也升上来不少。于是,用扁担钩着水桶,慢慢放到井里,用力往一边压扁担。水桶还真“听话”,稍一倾斜,水便灌了进来。担心自己挑不动,我只装了半桶就往上拉扁担。即使这样,挑水仍然没有我想得那么轻松。
扁担上肩的瞬间,仿佛有一座小山向我压来,脚下一个踉跄。幸好反应快,稳住了身形,但心里却后怕不已——半桶水,怎么就这么重呢?想要倒去一些,又担心路上遇到人不好意思,只好咬紧牙关迈开了步。谁知站着还能控制身形,动起来水桶就摇摇晃晃,里面的水更是不断地洒出来。我气恼地放下担子喘着粗气,赵叔叔却夸我懂事,还提醒我“人不能跟着水走,要自己掌握节奏”。
或许是休息了一下,走起来有了节奏,水也变得温驯了,只在桶里晃悠。可是扁担又不老实了:身前的扁担高高翘起,身后的水桶却在下沉。我努力往下压着身前的扁担,整个人成了“虾公”,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放下担子刚喘了一口气,耳边就想起母亲的话:“做事不要急,慢慢来,熟能生巧。”于是,再次挑起担子,将肩膀往后挪了挪,手只要随意地搭在身前扁担上,便能轻松许多。
突然,“砰”的一声,水桶碰在石头上,水洒了出来,打湿了布鞋和裤子,我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
第一次挑水,已经忘记怎么进的门,只记得母亲接过我肩上的扁担,心疼地说我是“小大人”了。
从那以后,我就经常去挑水。
最惊险的一次是半路遇到国旗叔的大牯牛。前面挑水的不慌不忙,侧着身子就让过了牛;而我,牛到了跟前都不知道躲。牛的大肚子一擦,我就被挤下田埂,摔进了田里。好在田埂不高,我只是糊了一身泥。国旗叔吓坏了,赶紧抱起我,嚷嚷着“怎么样,怎么样”。看到我没有什么事,就把我抱到水井边洗了一个干净。这回水也不用挑了,国旗叔一口气给我挑了三担,直接灌满了水缸。
最喜欢的还是在月光下挑水。月色如水,星斗漫天,萤火虫在草丛里一闪一闪,青蛙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蝙蝠也在空中轻快地蹁跹……旁边的池塘里又是一番光景:水草蓊郁舒展,白虾弹跳嬉戏,小鱼轻灵活泼,泥鳅探头探脑,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真想自己也变成一尾小鱼。
在水井边,一个小小的少年,有时站着有时蹲着,有时凝神有时微笑,享受着自然的恬静和美好。岁月悠悠,挑水已然成为历史,而井水的味道却依然让我留恋,那挑水岁月里的温情也让我更加怀念。
(作者单位系安徽省东至县尧城中学)
《中国教师报》2025年11月19日第1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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