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有灵处，乡村正清明

《宝水》 乔叶 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宝水》是乔叶获得茅盾文学奖的长篇小说，“宝水”是作家所虚构的河南省北部一个村庄的名字。

　　我喜欢一切关于村庄的文字，比如苇岸、梁鸿、刘亮程、李娟、项丽敏等作家写的书。我在学校做二十四节气传统文化的课程十年了，所以我看宝水村从春到冬的四季流转，看新农村建设和乡村振兴一步步踏实而可喜的变化，也有意无意地在关注着书中宝水村的二十四节气，以及其间人文、自然、教育的种种面貌。

　　宝水村的节气往事

　　二十四节气之于庄稼、万物以及大地上的人们，如同岁月这条丝线上的珍珠，各有光彩及来源，值得留意和回味。

　　惊蛰。“惊蛰前一天，刚吃完早饭，就听见大英在门口喊，说要去狮子岭上挖茵陈。‘问她啥事，她说今儿是惊蛰么，得吃懒龙。’懒龙就是把馍卷成一个长条，里面裹着菜，盘在锅里蒸熟。”

　　——我曾带学生连续多年做惊蛰的观察活动，感受大自然最细微的萌动，孩子们写过不少观察的记录。

　　清明，自然要去给先人上坟、烧纸。书中写到上坟的流程大概是这样：“用树枝画个圆圈，把纸钱烧在圆圈里。在坟前的公共道路上也得烧点儿，给孤魂野鬼们一点儿零花。烧时也一定要开口出声，叫祖宗们听见。”

　　芒种，是福田庄要割麦子的关键时刻。城市长大的地青萍感慨道，“‘蚕老一时，麦熟一晌’，而我居然不曾见过它们熟时的那一晌”。

　　立秋、白露。“‘立秋风，山楂红。白露到，打核桃’。最早成果的就是山楂和枣，十分应景。”然后，柿子们也依次熟了。“我说咱树上还留着可多柿子，九奶说，那就留着，不摘了，叫喜鹊吃，这叫招喜，意头好。”

　　霜降。“‘霜降摘柿子，立冬打软枣。’软枣却不是枣，枣对它来说只是个形容词。这最小的柿子之所以叫软枣，大约就是因个头儿只有小枣子那么大。”

　　——我曾带着学生去市场上认识各种柿子，看李子柒的《柿子的一生》，也在这个时候做过落叶贴画并展览。

　　大雪。“大雪节气很应时，当天就名副其实地下起了雪。”这时节，镇长和市委常委先后来宝水村视察灾情。

　　——我还记得跟学生们学习大雪节气的课程后，一个从来没见过雪的广东孩子写了一首可爱的小诗——《我在南方想念着雪》，后来被收在果麦公司的畅销书《孩子们的诗》中。

　　冬至。地青萍给九奶吃了饺子，九奶说：“今儿扁食好吃。小迎春，你还怪会做哩。”

　　——扁食就是饺子。在南方，冬至更隆重一些，要全家团聚，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

　　与这种忠实于季节、时节的叙事轴线相对应，小说中的草木鸟雀、庄稼收种也逐一对应季节，遵循大自然的安排。同样，小说中的乡村变迁，各色人物在乡村振兴过程中得失哀乐，也都在此基础上展开，有了更为坚实稳固和圆融的状态，并呈现出乡村当下的丰富复杂性，反映出浓郁的地方特色，引发读者更大的兴趣和思考。

　　宝水村的“万物启蒙”教育

　　当我读到第三章“夏——秋”，从“镀土”这一节开始，惊喜地发现宝水村来了两个大学生志愿者，并迅速在孩子们当中展开了名为“万物启蒙”的户外教学活动。这跟我多年探索的节气实践有着莫大的关联，也勾起我别样的好奇和兴味。

　　小说借大学生肖睿之口，解释说这种活动正流行，教师要引导孩子们走出教室，以万物为师。尤其是农村孩子，更应该好好认识自己生长的环境，比如山里的花草树木、田里的庄稼菜蔬、二十四节气和农事之间的关系等。当地青萍提出“这种教育的对象更应该是城里孩子”时，肖睿说这是一个误区，对城里孩子来说，这些只是自然知识，而对农村孩子来说才是精准教育，乡下孩子就算认得，也未必“知道”，就如“灯下黑”的道理。

　　对此我非常认同。20年前，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对花花草草说抱歉》，谈自己的真实感受。那个年代的农家孩子，打猪草是日课，我们大都知道哪些草是人、畜能吃的，哪些是不能吃的甚至是有毒害的，也能叫出一长串草的名字：猫儿眼、猴屁股、鸭儿嘴、鹅儿肠、母猪蒿……但要论及它们的“学名”、种属、习性以及用途之类，就说不上来了，后来从生物课上学得若干皮毛，但能同现实对得上号的并不多。更不用说日常所见那些星星、流云、河流走向以及日升月落的原理了。

　　作者乔叶在一次采访中说：“我老家是福田庄的原型，宝水村是正在转型的好几个乡村的结合体，其中还包含了我在信阳的体察，例如舞狮和做数九肉，还有‘万物启蒙’活动，这是由北京、上海等地的老师们带着村里的孩子们做的。”

　　反思这些年我跟同事们开展的二十四节气实践，我们在做省课题的时候，定位的主题是“关于小学生二十四节气同步读写实践研究”。我们的想法是希望落实到学生的写作上，通过组织与节气相关的活动，让学生有生活体验，丰富写作素材，提升语文素养。而“万物启蒙”活动的着眼点更开阔、更灵活也更真实，为学生的生命成长提供了更多样的可能性，这也是我们需要学习和改进的地方。

　　从宝水村到桥头村

　　我们学校所在地是广东省中山市三乡镇，附近就有获评“广东美丽乡村”的桥头村。这些年做节气课题，我几乎每周都会去桥头村看看，寻找新鲜的素材和灵感。桥头村这些年走文旅融合之路，不断创新发展，成为远近闻名的国家级“生态示范村”。

　　桥头村的稻田边，先是落成了玻璃书屋，成为网红打卡点。后来改建为“香山书房”，改成书屋兼咖啡馆经营模式，吸引了更多读者和游客。除了书籍，也提供一些报纸杂志供翻阅，我们班学生在《中山日报》上发表的好几篇文章，我都是在这里最先看到的。“中山+”融媒体拍摄谷雨节气的专题，我们班的学生们也配合编导在桥头村拍了不少镜头，孩子们也感受颇深。

　　围着桥头村连片的三百多亩稻田，许多家咖啡馆、港式茶餐厅、日式面馆、泰餐厅逐渐完善起来。去年一家叫“觅秋”的大型民宿也建成开张了。村里利用原先的桥头学校旧址，做起了美术展、航模展以及研学等项目，还在节假日举行了定向越野赛、稻田音乐节以及半程马拉松等，盛况空前，绚丽多姿。

　　读《宝水》，读祖国大地上节气和节日的别样风情，读新时代、新农村、新农民的风貌，读新理念支配下的乡村教育，读日新月异的生活变迁，感受和期待更多、更美丽的乡村生活。

　　（作者系广东省中山市三鑫学校教师）

《中国教育报》2025年06月04日 第0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