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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志民:解码一体推进教育科技人才发展的战略价值与实践路径

发布时间:2025-12-16 作者:李志民 来源:中国教育新闻网-《人民教育》

《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五个五年规划的建议》(简称“规划建议”)将“统筹教育强国、科技强国、人才强国建设”置于国家战略核心位置,提出“一体推进教育科技人才发展”的顶层设计。这一部署,既是对全球科技竞争风云变幻的深刻洞察与有力回应,又以系统思维统筹三大领域,精准破解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的关键瓶颈,是提升国家创新体系整体效能、为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筑牢战略支撑的重要抉择。从理论逻辑来看,教育、科技、人才三者构成中国式现代化的“三重螺旋”,教育是知识增值的源头,科技是创新转化的载体,人才是驱动发展的核心要素;从实践角度审视,三者紧密交织、相互赋能,任何一环的薄弱都会成为整体效能提升的掣肘。本文将从战略意义、理论逻辑、现实挑战、实践路径四个维度,深入剖析教育科技人才一体发展的战略价值与推进路径。

战略意义:三位一体构建现代化核心引擎

(一)破解“卡脖子”问题的根本路径

全球科技竞争已从单点技术突破转向系统性能力比拼,关键领域的“根技术”争夺本质上是教育体系、科研能力与人才储备的综合较量。当前,我国在高端芯片、工业软件、生物医药等领域的“卡脖子”问题,表面是技术短板问题,深层是教育科技人才协同机制的缺陷问题:高校学科设置滞后于产业变革,导致人才培养与实际需求脱节;科研评价导向偏重论文及引用数量,忽视科技成果转化效能;企业还没有成为研发投入的主体,特别是基础研究占比偏低,难以形成原创性突破。这种“教育—科技—人才”链条的断裂,使得我国在全球创新版图中除个别学科领域有“并跑”“领跑”可能,整体上仍处于“跟跑”位置。

规划建议提出“建设具有全球影响力的教育中心、科学中心、人才中心”,正是要构建“教育孕育创新—科技反哺教育—人才驱动发展”的闭环系统。这一系统通过需求牵引、供给创造、动态平衡的机制,实现三者的良性循环。一体推进战略构建从基础研究到人才培养的完整生态链,形成全链条创新优势。例如,量子计算领域的竞争不仅需要顶尖物理学家(人才),更需要高校开设量子信息相关学科(教育),以及实验室突破量子比特操控技术(科技)。只有当三者形成合力,才能从根本上突破技术封锁,掌握发展主动权。

(二)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内生动力

我国经济已进入“质量优先”阶段,全要素生产率提升成为核心命题。世界银行数据显示,我国全要素生产率增速仅为发达国家的60%[1] 这一差距背后是教育科技人才协同不足导致的创新效率低下:高校科研成果转化渠道不畅,专利实施率低,企业研发投入中基础研究占比很少,战略科学家与卓越工程师数量不能满足国家发展需求。这种“低效循环”表现为:教育体系培养的人才难以满足企业创新实际需求,企业因缺乏高端人才而减少研发投入,科研机构因缺乏产业需求导向而产出“无用之学”,最终制约经济高质量发展。

规划建议提出的“围绕科技创新、产业发展和国家战略需求协同育人”机制,直指这一痛点。通过优化高校布局、分类推进改革、统筹学科设置,可构建“需求牵引供给、供给创造需求”的动态平衡。例如,在人工智能领域,高校调整学科方向,培养既懂算法又懂应用场景的复合型人才;科研机构聚焦基础研究,突破关键核心技术;企业通过校企合作,将技术成果转化为现实生产力。这种“教育—科技—人才”的协同,能够显著提升创新效率,为高质量发展提供持续动力。

(三)塑造国际竞争新优势的战略选择

全球人才竞争已从“单一争夺”转向“生态竞争”。美国通过《芯片与科学法案》构建“教育—科研—移民”三位一体体系,欧盟通过一系列政策措施强化教育科技人才相互支撑,有效提升了欧盟成员国的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和国际竞争力,均凸显系统化布局的重要性。我国要在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必须构建更具吸引力的人才生态,形成“教育培养人才—人才驱动科技—科技反哺教育”的良性循环。

规划建议提出的“建立高技术人才移民制度”“深化国际交流合作”等举措,正是对标国际规则的创新之举。通过优化签证政策、完善评价标准、搭建国际合作平台,可吸引全球顶尖人才参与我国科技创新。例如,上海自贸区临港新片区试点“技术移民”绿色通道,在人员出入境、停居留、工作许可等方面提供更加开放便利的政策措施,使外籍人才引进周期大幅度缩短,集聚了大量海外高层次人才。这种开放包容的生态,不仅能够弥补国内人才缺口,还能提升我国在全球创新网络中的影响力。

理论逻辑:三位一体的内在机理

高质量发展要求从要素驱动向创新驱动转型,[2]教育、科技、人才作为创新生态的核心要素,其协同效能直接决定创新驱动的可持续性。教育通过人力资本积累提升全要素生产率,科技通过知识溢出推动产业升级,人才则是整合资源、驱动创新的关键载体。三者协同发力,是实现高质量发展、培育新质生产力的根本保障。

(一)教育是科技与人才的基础支撑

教育是知识传播与生产的源头,为科技创新和人才培养提供基础性、先导性支撑。从知识传承看,教育体系通过学科布局、课程设置和教学方法,系统传授人类积累的科学知识,为科技创新奠定知识基础;从创新培养看,教育通过实践教学、科研训练和创新创业教育,培养学生的思辨思维、创新能力和实践能力,为科技创新提供人才储备;从价值引领看,教育通过科学精神、人文素养和家国情怀的培养,塑造科技工作者的价值观和使命感,为科技创新提供精神动力。

当前,我国教育体系仍存在“重知识轻能力”“重理论轻实践”等问题,导致人才培养与科技需求脱节。规划建议提出的“优化高校布局、分类推进改革、统筹学科设置”等举措,旨在通过教育供给侧改革提升教育对科技和人才的支撑能力。例如,增设人工智能、量子信息、新能源等新兴学科,能够为科技创新提供前沿知识;加强实践教学和校企合作,能够提升学生的工程能力和创新能力。

(二)科技是教育与人才的转化载体

科技是知识转化为生产力的桥梁,为教育发展和人才培养提供实践平台和技术支撑。从教育内容看,科技发展不断催生新的学科领域和研究方法,推动教育内容更新迭代;从教育手段看,科技应用(如在线教育、虚拟仿真实验)能够突破时空限制,提升教育质量和效率;从人才培养看,科技实践(如科研项目、企业实习)能够锻炼学生的实践能力和创新精神,促进人才成长。

当前,我国科技领域存在“重应用研究轻基础探索”“重短期轻长期”等问题,导致科技创新缺乏源头活力和持续动力。规划建议提出的“加强基础研究战略性、前瞻性、体系化布局,提高基础研究投入比重”等举措,旨在通过科技体制改革提升科技对教育和人才的反哺能力。例如,加强基础研究能够为教育提供前沿知识;推动科技成果转化能够为人才培养提供实践平台。

(三)人才是教育与科技的驱动核心

人才是教育发展和科技创新的主体,是驱动现代化建设的核心要素。从教育发展看,高素质教师队伍是提升教育质量的关键,战略科学家和卓越工程师的引领作用能够推动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从科技创新看,顶尖人才是突破关键核心技术的核心力量,青年人才是科技创新的生力军;从国家战略看,人才自主培养能力是国家竞争力的根本标志,人才国际竞争力是国家软实力的重要体现。

当前,我国人才领域存在“高端人才短缺”“人才结构失衡”“人才流动不畅”等问题,制约了人才与教育和科技的协同发展。规划建议提出的“加快建设国家战略人才力量”“深化项目评审、机构评估、人才评价、收入分配改革”等举措,旨在通过人才体制机制改革激发人才创新活力。例如,培养战略科学家能够引领科技创新方向;优化人才评价机制能够调动人才积极性,激发创新潜力;畅通人才流动渠道能够促进人力资源优化配置。

现实挑战:三重矛盾制约协同效能

(一)体制机制壁垒尚未完全突破

教育、科技、人才领域分属不同管理部门,政策协同存在“最后一公里”问题。从规划衔接看,教育部门制定的学科设置标准与科技部门的需求导向存在脱节,导致高校培养的人才与企业需求不匹配;从政策协同看,人才引进政策与科技项目评审标准不一致,导致海外高层次人才难以融入国内科研体系;从资源统筹看,教育经费、科研经费和人才经费分散管理,难以形成合力支持重大项目。例如,某省会城市调查显示,高校教师普遍反映“企业合作渠道不畅”,企业负责人则认为“高校成果‘可用性’不足”。这种供需错位,暴露出规划衔接、政策协同机制的缺失。此外,科研项目管理中“重立项轻转化”的现象依然存在,导致大量国家级项目未能形成产业化成果。

(二)结构性矛盾日益凸显

区域发展失衡方面,东部地区在教育、科技、人才资源上占据绝对优势,而中西部地区则面临“人才流失—创新不足—发展滞后”的恶性循环;城乡教育差距导致农村学生进入“双一流”高校比例偏低,进一步加剧了人才分布的不均衡。学科专业结构失衡方面,管理类、艺术类学生占比过高,新兴学科和交叉学科发展不足,导致人才培养与产业需求脱节;基础学科研发资源投入不足,制约了原创性突破的能力。人才层次失衡方面,战略科学家和卓越工程师数量不足,高技能人才短缺,难以支撑产业升级和创新驱动发展。例如,集成电路产业作为国家发展战略领域,每年需要大量专业人才,但高校毕业生年输出量远不能满足需求,且存在毕业生普遍缺乏工程实践能力的问题。这种供需错配,迫使企业不得不通过高薪从海外引进人才,进一步加剧了国内人才供需的矛盾。

(三)国际竞争压力持续加剧

美国通过“实体清单”“芯片禁令”等技术封锁,试图遏制我国科技升级路径;不少发达国家通过“人才回流计划”吸引我国留学生,导致顶尖人才流失。数据显示,我国高端科研设备进口受限比例持续上升,关键仪器设备和研发材料自给率不足,暴露出产业链和供应链的安全风险。与此同时,我国在吸引全球顶尖人才方面仍存在政策障碍,如签证政策、评价标准、生活保障等,难以与国际竞争对手形成比较优势。

近年来,我国高校优秀毕业生仍有部分人才选择留在海外发展。这种“人才逆差”不仅削弱了我国的创新潜力,也增强了对手的竞争力。此外,国际科技竞争规则的变化(如数据安全、知识产权保护)也对我国教育科技人才协同发展提出了新挑战。

实践路径:五大着力点构建协同生态

教育科技人才一体推进需要以规划建议为引领,通过国家发展规划、国土空间规划、专项规划等实现教育、科技、人才规划的目标对接与任务协同。政策层面需要打破部门壁垒,形成“人才评价—科研支持—教育改革”联动体系,避免因政策冲突导致的资源错配。例如,通过修订相互掣肘的法规条款,构建支持产学研深度融合的政策环境。

资源统筹需要以共享为核心,建设国家教育科技人才资源信息平台,推动大科学装置、科研数据、课程资源向高校、科研院所、企业开放共享。评价联动则需要建立涵盖教育贡献度、科技成果转化率和人才成长率的综合指标,避免“各自为政”的评价导向,形成以创新效能为核心的导向机制。

(一)建立高位统筹的协调机制

规划建议明确要求“建立健全一体推进的协调机制”,这需要构建“中央统筹—部门协同—地方落实”的三级体系。可借鉴欧盟“地平线计划”经验,[3]设立跨部委的教育科技人才联席会议,统筹制定学科设置、科研攻关、人才引进的“三张清单”。例如,将战略领域纳入“负面清单”管理,要求高校新增专业必须通过产业需求认证,确保教育供给与科技发展和企业需求相匹配。

此外,需要建立动态监测和评估机制,定期评估教育科技人才协同发展成效,及时调整政策方向。例如,通过大数据分析人才流动趋势、科研成果转化效能等指标,为政策制定提供科学依据。这种高位统筹的协调机制,能够打破部门壁垒,形成政策合力。

(二)构建需求导向的育人体系

规划建议强调“围绕科技创新、产业发展和国家战略需求协同育人”,这要求打破传统学科壁垒,建立“学科—产业—职业”动态调整机制。首先,要完善高校学科专业设置调整机制,根据产业需求超常布局急需学科专业,加强基础学科、新兴学科和交叉学科建设。例如,增加人工智能、量子信息、生物技术、新能源、新材料等学科专业招生名额,培养前沿领域人才。其次,要创新人才培养模式,推广“订单式培养”“现代学徒制”,要求战略产业领域企业深度参与课程设计,实现“课岗对接”。例如,高校与企业共建“创新班”“实验班”,将企业真实项目引入课堂,提升学生的实践能力和创新精神。最后,要重构评价体系,将企业技术难题解决能力纳入高校考核,对参与国家重大科技项目的教师实行“代表作”评价,破除“唯论文”倾向,通过科学合理分类,开展“五元价值”评价。例如,建立“产业导师”制,聘请企业高管担任高校兼职教授,指导人才培养和科研攻关。

(三)打造产教融合的创新平台

规划建议提出“强化科研机构、创新平台、企业、科技计划人才集聚培养功能”,这需要构建“政府引导—企业主导—高校支撑”的创新联合体。可借鉴德国弗劳恩霍夫尔协会模式,[4] 在全国布局国家产业创新中心,要求入驻企业研发投入占比不低于一定比例,高校派驻科研人员比例不低于一定比例,形成“产学研用”深度融合的生态。例如,苏州工业园区通过建设生物医药产业园,集聚科研机构、创新平台和企业,形成“基础研究—临床前研究—临床试验—产业化”的全链条,推动产业规模快速增长。这种模式的关键在于建立利益共享机制,明确各方权责利,确保合作可持续发展。

此外,需要加强科技成果转化服务体系建设,建立技术转移机构、孵化器和加速器,为科技成果转化提供全链条支持。例如,通过“先使用后付费”等政策,降低企业应用新技术的成本,加速科技成果产业化。

(四)完善人才发展的支持系统

规划建议明确“加快建设国家战略人才力量”,这需要构建“塔尖突破—塔身壮大—塔基夯实”的人才梯队。首先,要培育战略科学家,实施“国家实验室首席科学家计划”,对牵头承担重大科技任务的学者赋予技术路线决定权,支持其开展跨学科、跨领域研究。其次,要壮大卓越工程师队伍,建立“工程师资格国际互认”制度,推动高校与龙头企业共建“工程师学院”,培养既懂技术又懂管理的复合型人才。例如,浙江大学与阿里云共建“智云实验室”、“智云科教联盟”、人工智能通识课等,培养云计算领域高端人才。最后,要夯实高技能人才基础,推行“新八级工”职业技能等级制度,对获得世界技能大赛金牌的选手直接认定高级技师资格,提升技能人才的社会地位和待遇。例如,通过“工匠精神”培育计划,弘扬精益求精的职业态度,吸引更多青年投身技能报国。

(五)深化国际合作的开放体系

规划建议提出“深化国际交流合作”,这需要构建“引进来—走出去—共发展”的开放格局。首先,要优化人才引进政策,在自贸区试点“技术移民积分制”,对持有国际专利、发表顶级论文的外籍人才实行“永久居留权直通”政策,吸引全球顶尖人才参与我国科技创新。其次,要加强科研合作国际网络建设,参与国际大科学计划,在“深空探测”“脑机接口”等领域建立国际联合实验室,提升我国在全球创新网络中的地位。例如,通过“一带一路”科技创新行动计划,与沿线国家共建联合实验室,开展联合研发和人才培养。最后,要推动教育输出品牌建设,支持“双一流”高校在“一带一路”沿线设立分校,将中文教育纳入合作国国民教育体系,包括职教出海等,提升我国教育的国际影响力。例如,通过孔子学院等平台,传播中华文化,吸引更多国际学生来华留学。

结语

“十五五”规划建议关于教育科技人才一体发展的部署,体现了党中央对现代化规律的深刻把握。从深圳的“创新链—产业链—人才链”三链融合,[5] 到苏州的“学科跟着产业走、人才围着需求转”实践,再到上海的“全球人才枢纽”建设,各地探索已初步验证了教育科技人才一体发展的可行性。面向2035年目标,我们要以“等不起”的紧迫感、“慢不得”的危机感、“坐不住”的责任感,将规划蓝图转化为现实生产力。

教育科技人才一体发展不仅是体制机制改革,更是发展理念的重塑。它要求我们突破“就教育论教育、就科技论科技、就人才论人才”的思维定式,树立系统观念和全局思维;要求我们超越“单点突破”的路径依赖,构建“协同共进”的生态体系;要求我们摒弃“跟跑”思维,以“领跑者”的姿态参与全球竞争,为人类文明发展贡献中国智慧,为中国式现代化建设提供不竭动力,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

参考文献

[1] 黄奇帆,李金波. 试论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内涵逻辑和战略路径[J]. 人民论坛,202414):6-11.

[2] 叶晓楠,师悦,崔潇宇. 从“要素驱动”转向“创新驱动”中国经济在高质量发展上闯出新路[J]. 产业创新研究,20184):121-123

[3] 陈晨,别敦荣. 2020地平线计划:欧盟研究创新计划框架[J]. 山东高等教育,201501):50-57.

[4] 郭政. 标准引领德国工业升级—德国工业4.0中的标准化战略及其启示[J]. 上海质量,201310):22-26.

[5] 赵晨,林晨,高中华. 人才链支撑创新链产业链的融合发展路径:逻辑理路、中美比较以及政策启示[J]. 中国软科学,202311):23-37.

李志民 作者系中国教育发展战略学会驻会副会长、清华大学兼职教授)

《人民教育》2025年第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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