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造我们的语文

一直教初中语文的丁立美调任小学后，遭遇了“不知如何教”的困惑。于是，她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最笨的办法，带领学生读书。她和学生一起读《夏洛的网》《草房子》，一起聊书，一起观影，一起办报，更重要的是，她能用一种超越成绩的态度静静等待学生的成长。2007年，一项新的“语文教学改革”走进了她的视野，让她的语文教学更精确、更整合、更高效，于是便有了她与“语文主题学习”的故事。

丁立美是山东省寿光市圣城中学小学部的教师，她所投身的改革项目即“语文主题学习”。3年后，她所在的学校整体启动了“语文主题学习”实验，她自然成了这项实验的领军人物。在长期改革实践基础上，丁立美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教学成果——“读·行·诵·写”四位一体教学法。今年4月，她被评为山东省特级教师。对于默默无闻带领学生阅读的丁立美而言，这可能是她在语文教学改革中最好的奖赏。

与丁立美不同，同处于潍坊的临朐县第一实验小学袁丽是从教音乐“改行”教语文的。一直苦于找不到有效的教学路径，直到投身“语文主题学习”实验后，袁丽体验到了教学的轻松和快乐。“原来，我就像个陀螺，讲得累，教得累。自从运用单元整合，精讲多读，学生读得多了，读得好了，学习能力更强了，我也在轻松中享受了语文教学的快乐。”袁丽说。

“语文主题学习”是一项什么样的改革？它破解了语文教学的什么难题？为什么会在潍坊风生水起？记者日前走进了潍坊。

源起“语文实验室计划”

潍坊是“语文主题学习”的策源地。如果追溯源头的话，“语文主题学习”源起于20多年前的“语文实验室计划”。

1996年，在山东省高密一中，像设置物理、化学实验室一样，学校增设了语文实验室。这是时任校长李希贵发起的一项教学改革“语文实验室计划”。但是，“语文实验室计划”并不等于“语文实验室”。“语文实验室计划”旨在通过创造宽松的学习环境，还学生以自主阅读、自由阅读的权利，从而让学生爱上阅读、爱上语文。

语文教师出身的李希贵，深知语文教学早已陷入了一种“教与不教差别不大”的尴尬。通过调研发现，与其他学科相比，语文学习有“三个不能全靠”的特点：一是不能全靠课本，二是不能全靠教师，三是不能全靠“刷题”。李希贵正是发现了这一困境，才倡议发起了“语文实验室计划”。在他看来，破解的办法很简单，就是让学生充分自主阅读。3年后，这一改革取得了显著成效。后来，这一计划逐步辐射到了高密全市的中小学校。高密市第一实验小学校长高黎就是当年跟随“语文实验室计划”成长起来的语文教师。“今天，我们之所以能在书香校园、书香家庭建设方面取得很好的成效，就得益于当年积淀下的经验。”高黎说。

2000年3月，“语文实验室计划”教改实验通过了中国教育学会中学语文教学专业委员会组织的课题鉴定。在此基础上，“语文主题学习”应运而生，这是“语文实验室计划”课题研究逐步深化的结果。

2006年8月，潍坊市教育局召开了“语文主题学习”启动会议。在这次会议上，“语文主题学习”的内涵得以进一步确定。在潍坊市教科院小学语文教研员薛炳群看来，“语文主题学习”有三大特点：“围绕主题，大量阅读，自主学习”。这里的主题，即围绕一个话题，拓展一个网络，为学生提供丰富的阅读资源；这里的学习，主体是学生，学习方法强调自主，因为语文是学出来的，不是讲出来的。“语文主题学习”就是通过大量阅读来学习语文，让阅读像呼吸一样简单、自然，减少教师的讲和问，增加学生的读和写。

改革之初，“语文主题学习”就明确提出三点要求：把学习时间还给学生，第三学段每学期课内阅读量100万字，没有体验不要写作。一直投身“语文主题学习”行动研究的薛炳群说：“现在看来这个要求不高，但在当时包括我在内的广大语文教师感到非常困难，一时难以接受。一个学期后，通过改变教师的教学方式和学生的学习方式，才使这些要求逐渐得到落实。”

如今，15年过去了，“语文主题学习”已经从山东潍坊出发，辐射了全国23个省市6000多所学校。

让语文教学回归简单

启蒙往往是通过阅读完成的，语文之美也是经由阅读实现的。而“语文主题学习”更像是一座灯塔，指引众多一线教师有“法”可依走上了重视阅读这条路。

在潍坊市教育局总督学李庆华看来，语文教学的愿景就是教师阅读，教会学生阅读，引领家庭阅读，最终能够带动全社会阅读，从而提升全民素养。“对于语文而言，教学就是回到读书上来”。

“语文主题学习”经历了一个不断调整、迭代的过程。近年来，潍坊市中小学从海量阅读到精准阅读、系统阅读，再到深度阅读，不断让阅读向更深处漫溯。“过去偏重人文，现在是人文与语文要素并重，过去是先开枪再瞄准，现在是先瞄准再开枪。”语文特级教师毕英春说。

“语文主题学习”的行动逻辑就是“简简单单教语文”，即课内大量阅读，实现课外阅读课内化，要求教师课堂上围绕主题简简单单教，把更多时间留给学生。落实到一堂课中就是简化形式，减少环节，减少对学生阅读的干扰。简简单单教语文是让学生轻装上阵，让教师少一些说教，多一些引领；少一些灌输，多一些放手；少一些烦琐的形式，多一些简洁的方式。

但是少教和简单教，并不意味教师可以“偷懒”。毕英春说：“对教师最大的挑战来自对文本的解读，能从文本中找到最有价值的语文要素。”尤其在小学阶段，短短的40分钟，学生不可能把全部的语文要素都掌握。这就要求教师只能选准一个或两个能力点来施教，其余的必须舍掉。这就是“语文主题学习”倡导的“一课一得”。

王梅霞是昌邑市外国语学校的语文教师。在执教四年级《呼风唤雨的世纪》一课时，她先出示了一份问题清单：（1）什么是“程控电话”？（2）“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是什么意思？20世纪的科学成就为什么可以用这句诗来形容？（3）现代科学技术给我们带来的全是好处吗？然后，她引导学生思考：这３个问题分别是从哪个角度提出的？如果你对这３个问题进行筛选，你会保留哪个问题？为什么？

学生通过自主学习、合作探究把这几个问题解决后，王梅霞推荐自读课文《蝴蝶的家》，让学生拓展学习，对阅读策略强化巩固。

这节课，王梅霞并没有讲授多少，而是把“球”抛给了学生，让学生去传递、进攻、防守。课后，听课专家评价说“这是一节简单的课，简而有法，简而有味，简而不浅”。

“语文主题学习”以阅读教学为切入点，一直致力于给单调的语文教学着色，让教师以一种新的眼光看学生，给语文课堂注入了新的活力。“在‘语文主题学习’实践中，语文教师既要做好设计师，又要做好建筑师。” 潍坊市教科院初中科科长李宏绯说。

将语文教学导向综合

潍坊市高新区北海学校教师王欣香是“语文主题学习”的受益者，曾被评为学校“最受学生喜欢的老师”。

王欣香的“语文主题学习”实践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第一阶段是鼓励学生阅读，扩大阅读量；第二阶段是提高学生阅读思维，处理好量与质的关系。于是2018年开始，王欣香和她的团队一起开始探索深度阅读。

王欣香在“语文主题学习”实践中常用的教学策略是“整合教学”，即由一篇到多篇，再到整本书阅读，围绕一个主题或几篇文章齐头并进，或依次进行理解赏析，呈现了新的语文学习样态。

整合教学围绕单元主题选择互文性的相关、相近、相似，甚至相反、相连续的文章或者整本书组合在一起，从而让学生在阅读中形成较全面的认识和能力。由原来的读懂“一篇”走向读通“一类”，这种整合可以是教材单元的整合，也可以是与教材相匹配材料的整合，甚至是教材外的资源整合。这一整合式教学既符合高中语文课标提出的学习任务群要求，也是重要的深度学习方法。

与王欣香一样，参与“语文主题学习”改革的许多教师逐步做起了专题阅读研究：“走进辛弃疾”“走进范仲淹”“苏轼风骨”“浪漫诗仙——李白”“列夫·托尔斯泰的美与丑”……这些专题不仅让学生走进了作家作品，更重要的是为学生打开了一扇窗。

“1＋X”单元教学模式是“语文主题学习”的经典课堂模式。“1”指教材上的课文，担负着“以例悟法”的任务，要精讲，起着“举一反三”的作用；“X”指拓展的一篇或数篇文章，要放手让学生自学，达到“反三归一”的效果。

中国教育学会小学语文专业委员会原理事长崔峦考察了“语文主题学习”的实践成果后，曾这样评价：“语文主题学习”是一项为解决中小学语文教学中长期存在的讲得多、读得少、效率低的问题，进行的由改变教学到建设课程的研究与实践。“大语文”“整合”“课程”“教学”是贯穿这项研究的几个关键词。尤其是创新了教学模式，一篇带多篇的“1+X”模式、反三归一的“X+1”模式、单元整体教学模式，已经成为语文教学的新常态。

如今，“语文主题学习”的改革经验在一些地方已经开始反哺到其他学科的学习。围绕跨学科设计、指向思维的教学设计，以及基于“语文主题学习”的大概念大单元教学实践已经遍地开花。

《中国教师报》2021年09月08日第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