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一名具有30多年教龄的农村教师。几年前,母亲退休了,当时她失落了好一阵。再加上我的外婆外公相继离世,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母亲一度患上了抑郁症,那条紧绷的神经始终无法松懈下来,普通的小事都惹得她寝食难安。于母亲而言,那无疑是她人生最灰暗的一段时间。
后来,母亲精神好了一些,可是每天忙于一日三餐的生活也的确憋闷得很。
村里有几块荒地和一些板栗树。看着那几亩薄田里的荒草,还有树上恣意纵横生长的枝枝杈杈,母亲总会连连叹气——由于过去人生的大半时间都待在学校,母亲对各种农活并不精通。
没想到,某年开春后,母亲开始种地。我把困难一条条摆在母亲面前:种地能挣多少钱?种地前前后后要花多少时间?付出与收入比例严重失衡,何必费这个力气?我觉得自己的论点论据都充分无比,母亲却不以为然。我只好希望母亲这个想法是心血来潮,没准过段时间就知难而退了。
在看到母亲密密麻麻摘抄的一堆种地注意事项,以及一个个电话打给老家亲戚询问种地事宜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低估了母亲的决心。母亲真是个实干家,风风火火回到老家就直接下地干活。我打了一个电话询问,听到母亲气喘吁吁的,一边锄地一边跟我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你不知道,村里好多种地的,没什么困难……”虽已开春,天却不大暖和,我不想打击母亲的积极性,只能劝她早点回家。
乐此不疲就是母亲种地期间的真实写照,似乎真真正正做了一名老农,松土、浇地、除草……母亲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地里,忙于工作的我也只能从母亲的讲述中知道“什么菜发芽了,什么菜该浇水了,什么菜快能吃了”。哪怕是回到市里,母亲也要打电话给村里的亲戚询问蔬菜生长情况,生怕因为自己的疏忽耽误那些菜苗。
种地当然没有那么轻松。母亲的关节炎犯了,右手关节也肿了,但还是一如既往地起早贪黑去干活。我甚至有些懊恼她的这种坚持,难道种地比自己的身体还要重要吗?但是母亲依旧固执,我们在无法互相改变对方的日子里迎来了一天又一天:我继续忙碌于自己的工作,母亲专注于自己精心培育的菜地。
终于,耕耘过后迎来收获,母亲开始用事实说服家人。一天,嫩嫩的西葫芦和豆角出现在家中,然后其他蔬菜也一茬接一茬出现。暑期来临,全家人一起回到老家,看到一块块菜地的时候,我还是惊讶不已并开始佩服母亲的毅力,这需要花费多大精力才能将片片荒地变成眼前这副蓬勃的模样?母亲带着我去摘豆角、西红柿、油麦菜……一边听着母亲的“碎碎念”,一边涮洗含着泥土芳香的蔬菜,我看着那一畦畦的田垄感慨万千。母亲催我先回家,自己还要继续在地里忙碌一番,那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在照看一块地,而是像在细心照料自己的孩子。
与母亲一样,我也是一名教师,自己时常是被忙碌围绕着:忙着备课、上课、批改作业,忙着处理班级的大事小事,忙到没有时间享受生活。我马不停蹄地向前奔跑,相较于母亲却好像缺少了一种情绪——快乐。之前的我总是不解母亲忙了一辈子,为什么还是不肯松懈下来,还要为自己重新规划一份“职业”。如今,我大受触动,夹杂着些许惭愧,也庆幸自己醒悟得并不算晚。吹着田间的风,听着潺潺的流水,我的心头豁然开朗。
我拿起锄头,也走进田垄帮着母亲清理杂草。
“我去种菠菜。”“我也去。”
“我去绑白菜。”“我也去。”
“明天要去山上修树。”“我也一起去。”
母亲忽然笑了,问道:“你什么时候变成勤快人了?”
(作者单位系河北省邢台市第一实验小学)
《中国教师报》2023年03月29日第1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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