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总是分不清“辍”和“缀”,直到我认识了“辍学”这个词,便把它深深刻在骨子里。
一
最早一次辍学是小学二年级。
春节过后,要交学费,父亲说:“哪有钱交学费,不上了!”想想也是,父亲冬天打工的钱,过年还了债便所剩无几。
那时,父母经常吵架,母亲生气后带着弟弟去姥爷家还没回来。看着小伙伴都背着书包去上学,我在家哭得稀里哗啦,伤心、绝望,也有不甘。于是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要自己借钱上学。
找谁借呢?100多元钱不是小数目,谁会借钱给一个9岁的孩子?我想到了姥爷。
寒风凛冽的冬日,我戴着围巾,像一个壮怀激烈的勇士般走出家门。那天下着小雪,我裹着小棉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结满冰碴的路上。鞋子是母亲做的泡沫底,不防滑,尤其在冰面上“哧溜”响,一不小心就会滑倒。一路上不时有骑车的人经过,不时有熟人看我。我一声不吭,心里有一丝悲凉。
到了姥爷家,母亲很是心疼我,赶紧给我烤火,并从姥爷那里借了点钱,和我一起回家了。
第一次辍学危机就这样解除了。后来,每到交学费手头没钱的时候,父亲总会习惯性地说:“没钱,不上了!”但每次都能被母亲化解。
贫穷让我恐惧、让我不安,也给予我不服输的勇气。
二
初一那年,我是真辍学了。
父亲因为养猪赔了许多钱,脾气很不好,人也比较偏激。学校当时要建电脑室,要求每个学生交50元钱。父亲觉得不合理,不给我钱,家里也确实没有钱。
这笔钱我拖了好久,直到学校下了最后通牒——没交电脑钱的不能去上学。
我只好背着书包回家了。
那个暑假,有时我会去密不透风的玉米地里拔草。晴天还好,拔出的草会慢慢枯萎;如果遇到阴雨天就很费事,往往前面一波草还没拔完,后面一波又长起来了。七、八月份,玉米地里又闷又热,衣服被汗水浸湿后往下滴水,有时汗水流到眼睛里,手上全是土没法擦,眼睛便火辣辣地疼。
有时候,我和母亲一起去玉米地里撒化肥。母亲用铁锹在两棵玉米中间挖个洞,我抓一把化肥扔进去,用脚把刚挖出来的土填进洞里盖上。玉米叶剌着我的脖子和脸,每天又痒又疼,手也开始过敏、蜕皮。
因为深切体会到农民的辛苦,我很心疼母亲,心疼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这样劳作。
暑假快结束时,班主任苗老师竟然来我家家访了。原来她和舅舅是一个村的,舅舅把我的情况告诉了她,她说会跟学校申请,免除我的电脑费。父亲将信将疑,苗老师说,如果学校还要我交,她就替我把钱交了。
我不知道父亲是因为可以免除50块钱才让我继续上学,还是苗老师的那句话打动了他。苗老师家访后,父亲对我的态度有了180度的大转变,他再也没有因任何事打过我,再也没有说过不让我上学的话,还经常和邻居说,砸锅卖铁也要让我上学。
暑假过后,我又重返校园了。
贫穷带给我烦恼和苦涩,也让走出去的信念扎根在我心中。
三
中考,我没有考上县重点高中。我有几个同学交了择校费——当时差1分交1000元,我差了6分。
我没敢向父亲提这件事,但也不想去其他学校,因为其他学校教学质量一般,考上大学的没几个——如果花了那么多钱,最后没考上大学,我怎么跟父母交代?我第一次打了退堂鼓,告诉父亲:不想上学了!
父亲也没说什么,默默地抽着烟。
第二天,父亲给我算了一笔账:“虽然你挣钱没他们早,但你考上大学后,会挣得比他们多。”
于是,我留级了。初四那年我信心满满,觉得自己一定能考上重点高中。但命运就是这么“神奇”,越是想得到可能就越得不到。我最终还是没考上重点高中,所幸最后也考上了大学。
年少时,我爱读汪国真的诗,“到远方去,到远方去,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于是,我奋力拼搏,想要逃离家乡。许多年后才发觉,故乡一直都在,那些熟悉的风景,那些温暖的往事,愈发让人怀念。
挫折让我迷茫、让我挣扎,也让我学会忍耐和坚持。
四
现在,每次回老家,邻居都会打趣:“谁能想到,小时候那么可怜的妮儿,长大出息了。”
只有我自己清楚,我用了20年走出农村,又用了10多年在城市立足,一路上多少个挑灯夜读、彻夜未眠,多少个诚惶诚恐、不敢怠慢。逆境中,我只是比别人多了一分勇气;前行的路上,我也只是比别人多了一分坚持。
苦难并不可怕,跨过去就是曾经,跨不过去就是永远。
挫折的历练,给予我奋起拼搏的坚韧个性;病痛的沉淀,给予我学会忍耐的坚强心态;贫穷的卑微,给予我“知识改变命运”的坚定信念。
每一段经历都值得铭记,每一个生命都有非凡的价值。
(作者单位系广东省深圳市南山区海滨实验小学)
《中国教师报》2023年11月22日第1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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