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香积寺

用过早餐，我打了辆出租车去考古博物馆，司机问我预约了没有，我说没有，他肯定地说没预约进不了。我说去碰碰运气吧，结果真是不能进——但距考古博物馆不远，有一座香积寺，我突然想到王维的诗《过香积寺》，何不去看看？

“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王维这首诗非常有名，我曾经让学生做过练习，分析“咽”“冷”两处的炼字之妙，没想到香积寺就在这里。

沿着高高的台阶拾级而上，就看见“香积古刹”四个字。这是山门牌坊，牌坊后面有个比较大的山门广场，小商小贩在这里摆摊做生意，一对夫妇在一座塔前专注地雕刻着桃木葫芦。我绕着塔读上面的偈文，半懂不懂；然后又踏着石阶上了山门殿，殿门上书“香积寺”三个字。寺中供奉着观音菩萨、弥勒菩萨、韦驮菩萨，大雄宝殿中供奉着释迦牟尼佛的玉石坐像。整个香积寺古木参天，其中以松柏居多，院中还有许多灵塔，历代和尚圆寂后就葬身于此。

香积寺有碑林，有钟楼、鼓楼，有善导书院，还有两万余册藏书。除佛教经律论三藏之外，还有关于儒家、道家方面的书籍，藏书类别涵盖中外宗教、哲学、历史、文学，可谓海纳百川。我注意的是分布寺院两侧的碑林，各种书体皆具，其中刻有弘一法师、赵朴初、于右任、廖沫沙等名人的书法——我没去过西安碑林博物馆，但香积寺的碑林弥补了我的部分遗憾。

香积寺闻名中外，历史悠久，它是唐高宗永隆二年（681）为纪念净土宗实际创立者善导大师而建的。据《隆禅法师碑》记载，善导大师圆寂后，弟子怀恽法师为其建灵塔于神禾塬上，又于塔侧广构伽蓝，称香积寺。塔建成后，唐高宗赐舍利千余粒，并赐百宝、幡花等；武则天也曾亲临礼佛。这说明唐初佛教非常盛行——中国宗教和哲学的佛、道合一，再加之儒家文化的影响，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禅宗，那便是将印度的佛教本土化了。

当然，我知道香积寺还是因为王维，因为王维的《过香积寺》一诗。碑林中有几处是书法家书写王维的这首诗，风景以诗文而名，到处皆是如此。

王维，唐开元进士，安禄山叛军陷长安时曾受职，乱平后降为太子中允，后官至尚书右丞，晚年居蓝田辋川，过着半官半隐的生活。我怀疑王维是“过”而未得，因为他诗中写的是“不知香积寺”，可能是真的不知道香积寺在哪里；他以为的寺庙总在山里“数里入云峰”，他远远地听到钟声，可只闻其声、不可见其形。王维在山里并没有见到寺庙，他在山中听到、看到的是“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但香积寺在哪里呢？王维写的恐怕不是实际的香积寺，是他心中的香积寺，是他心中追求的“佛”。

香积寺位于西安市长安区郭杜镇香积寺村，没有建在山上，那里也没有山，只有一片平原。虽然可以看到古木——塬上种植的大片白杨林和寺内的松树；可以听到“泉声咽危石”——潏河水在脚下哗哗流淌，在乱石间激荡，仿佛呜咽一样。但这香积寺毕竟不是王维诗中的香积寺。

香积寺游人不多，可能多是像我这样参观考古博物馆不得而“过”的访客；但我看到所有“过”香积寺的游人都流连忘返，于是也便感觉不虚此行。

（作者单位系复旦附中青浦分校）

《中国教师报》2024年03月06日第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