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 望

那年夏天，我第一次跟着丈夫来到他的老家。那棵树就种在邻家门前，与平房的屋顶齐高，满树是郁郁葱葱的叶子，在阳光里愈加精神，却看不到一颗果子。我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树？”

“这是樱桃树，长的樱桃可好吃了！”丈夫引以为傲，好像这树是他种的一样。

“丫头，小梁说得没错。明年春天，你就可以吃上樱桃了。”一位和蔼的老人笑眯眯地说道。他是邻家的大爷，村里人都叫他阿连。

夏去春来，门前的樱桃树上果然结满了一颗颗黄中带红的樱桃，胀鼓鼓、圆溜溜，在阳光照射下金光闪闪，从远处看真像一颗颗又大又圆的金色珍珠。我竟然望得出了神。

“丫头，去摘几颗尝尝味道吧。”大爷的话让我满心欢喜。我像个孩子一样，从挂在下面的枝条上摘了几颗樱桃放在掌心里欣赏：这是几颗成熟了的樱桃，光滑的表皮像涂了一层蜡，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咬一口，甜中带酸、酸中带甜，真是“鲜素”极了。

“丫头，拿去给那两位老太太也尝尝鲜。”大爷已经爬到树上，摘了一盆樱桃递给我。原来，有两位八十来岁的老太太正在大爷家门口晒太阳，看着递过来的樱桃，喃喃地说：“阿连是个好人啊！知道我们牙齿不好，吃不了硬东西，特地爬树给我们摘樱桃吃。”看着她们吃得满足的样子，我笑了，大爷也笑了。

没几日，樱桃渐渐少了，又只剩下满树的绿叶。

一日午后，大爷拿着梯子架在樱桃树上，爬上树后便拿起锯子“咯吱咯吱”地锯起树枝来。看着满地的树枝，我不解地问：“大爷，这树不是长得很好吗，为什么要锯掉树枝啊？”

“修修树枝，明年的樱桃树会长得更好，樱桃也会更多更好吃！”大爷自信满满。

果不其然，来年春天，樱桃树上的花好似开满了整棵树，真是“樱桃花发满晴柯，不赌娇饶只赌多”啊！一阵风吹过，便下起了“樱桃花瓣雨”，连风都带着一股清香。树下，几个小女孩拾起地上的花瓣相互泼洒着、欢呼着：“当新娘子喽，当新娘子喽！”

花谢以后，绿叶间长出一颗颗小樱桃。樱桃的颜色开始是青的，慢慢变成了淡黄、淡红，樱桃即将成熟了。贪吃的麻雀不知从哪里听闻了这一喜讯，纷纷赶来凑热闹，在树丛间叽叽喳喳地蹦来跳去。大爷见状，从家里拖来一张稠密的大网盖在樱桃树上，保住了树上的一颗颗小樱桃。

随之而来的劳动节是最开心的日子。满树的樱桃都熟透了，像一串串小玛瑙球，只要站在树旁用手轻轻一拨，称心如意的红樱桃就会滑到手里。附近几户人家的孩子都兴高采烈地拿着淘米篓子来摘樱桃吃，大爷开心得合不拢嘴：“不急，不急，都有，都有。爷爷爬上树给你们摘红的吃！”

后来，村里要修路，据说家家户户门前都是水泥路。大家都说：“好啊，汽车可以开到家门口了。”唯有大爷黯然神伤，坐在门口的树墩子上默默抽着烟。

当推土机进来时，当家门口的泥土地被浇上水泥时，大爷只是静静地望着樱桃树。没过几天，大爷就病了，这一病就再也没有起来。

又是一年春天，我满怀期待，历经一个寒冬的樱桃树又要给我们带来欢乐了，不承想有一大撮树枝却再也没有长出绿叶来。大爷的儿子自言自语：“哎，老爷子走了，难道你也要走吗？还是这硬邦邦的水泥让你无法呼吸啊？我来给你透透气吧。”只见他拿来锤子，在樱桃树周围“砰砰砰”地敲了一圈，那些黝黑的泥土又露了出来。

可是，一年又一年地过去，樱桃树再也没有往日的生机，一撮又一撮的树枝渐渐枯死。大爷的儿子迫于无奈，只得锯掉了树干，如今只剩一个光秃秃的树桩了。

又是一年春天，我回老家踏青，望着树桩回忆往昔。“妈妈，树桩边有小虫子！”调皮的儿子拿着木条开始挑逗起来。我过去一看，一只小虫子正努力地爬上树桩，爬啊爬啊，一不小心掉了下来，逗得儿子哈哈大笑。再看，树桩边居然长出了一株嫩绿的小苗，上面还长出两三片带有齿轮状的叶子，我又看到了希望……

（作者单位系浙江省湖州市吴兴区织里镇轧村小学）

《中国教师报》2024年03月13日第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