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没有捷径，唯有不懈努力

李永舫和学生们在实验室交流。

课堂上的李永舫。 中国科学院大学供图

　　“老三届”高中、1977级大学、1979级研究生的李永舫，30岁才读大学，40岁博士后出站后留在中国科学院化学研究所工作，45岁晋升为研究员，65岁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两度获国家自然科学二等奖。他靠努力一步步走向成功。

　　作为我国有机光伏领域开拓者之一，李永舫及其合作者将有机太阳能电池能量转换效率从2000年的不足1%提高至当前的20%以上，并努力让“轻薄柔”光伏尽快走向产业化。他还是67岁初登讲台的“大先生”，将沉淀40余年的“热爱+用心+努力+认真=成功”的人生箴言传递给一届又一届学生。

　　我30岁之前的人生经历充满坎坷，有幼年时的漂泊，青少年时期农村生活和学习的艰辛。虽然自己中小学阶段学习努力、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但1966年高中毕业时因大学停止招生未能有机会上大学，1968年回乡务农。

　　当农民时我努力学习农业知识，不怕苦、不怕累，得到当时公社领导的赏识，1970年，我被选派参加了每县一人的商丘地区参观团，去上海郊区参观学习植物生长刺激素赤霉素（当时用代号称为“920”）和生物农药杀螟杆菌等的土法生产。参观回来后县里成立微生物农药厂，我被招聘为该厂的临时合同工，担任化验员的工作。我对这一工作机会非常珍惜，努力学习微生物知识，掌握了微生物接种、培养、显微镜观察等基本技能。

　　1977年10月，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我毫不犹豫地报了名，最后以总分350多分（满分是400分）被报考的第一志愿上海化工学院（原华东化工学院，现华东理工大学）抗菌素专业录取。1978年春季入学时我已经30岁，我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如饥似渴地学习，一分一秒的时间都舍不得浪费，坚持每天早上5点之前起床，晚上10点就寝，全身心扑在学习上。那时，1977级同学都非常努力，大家下决心要把失去的光阴补回来。1977级高考时不考英语，入学后英语从ABC开始学习，那时我们走路、在食堂排队打饭都是在低头看英语单词本、背英语。

　　那时，除了学校安排的课程学习之外，我还自学和阅读了一些数学、物理和英语等方面的书籍，很快进入数学和英语快班学习。大二上学期，我抓住机会提前考取了本校物理化学专业的研究生，后来又考取了复旦大学化学系的博士生。8年时间完成本硕博连读，靠的就是勤奋努力的“笨功夫”。

　　博士生期间，我在导师吴浩青先生指导下，开展锂电池正极电化学嵌入反应的研究。那时，吴先生的实验室已经研究了多种氧化物、硫化物、石墨以及导电聚合物作为锂电池正极材料的可能性。我们知道，用金属锂做负极、石墨电极的电极电位很低。但很遗憾，我们未能提出用石墨做负极、氧化物做正极的锂离子电池的概念。后来，用层状结构的石墨做负极的想法被日本索尼公司在1990年实现，成为今天广泛使用的锂离子电池。这件事，我一直觉得是吴浩青先生团队的一个遗憾。我们离那个突破很近，但就是差那“临门一脚”的创新思维。作为亲历者，我也一直在反思：做科研，思路一定要开阔，不能只埋头做事，更要抬头看路。

　　2000年，我开始转向一个当时还非常冷门的研究方向：有机光伏。那时候，有机太阳能电池的能量转换效率还不到1%。而我觉得它有“轻薄柔”的潜力，值得研究。

　　刚开始，条件很艰苦。没有先进的设备，数据只能手算。一张电荷转移的图，我和学生要反复算十几遍才敢确定。合成“窄带隙受体”的时候，一次实验就要守在反应釜旁36小时，吃饭就是开水泡碗面。有一次为了验证“小分子受体高分子化”的想法，我在实验室住了一周，每天只睡4个小时。

　　但我从没觉得这些是苦。我常对学生说，科研没有捷径，“笨功夫”才是最踏实的。就是靠着这样的“笨功夫”，2010年前后我们团队将有机太阳能电池的效率提升至7%—10%的水平，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现在有机太阳能电池的效率已经突破了21%，达到了向实际应用发展的门槛。最近，我们又开始了钙钛矿-有机叠层太阳能电池的研究，该类太阳能电池稳定性优于单结钙钛矿和单结有机太阳能电池、效率可超过钙钛矿太阳能电池，目前本实验室钙钛矿-有机叠层太阳能电池的能量转化效率已突破28%，将来有希望在便携可穿戴能源、建筑光伏一体化、室内光伏等领域的柔性太阳能电池中获得广泛应用。

　　我67岁站上讲台，给中国科学院大学本科生一年级上“化学原理”这门基础课，迎接一个新的挑战。我喜欢教学工作，喜欢和学生们在一起。我认为，教学和科研是相辅相成的。为了讲好课，我不断深化自己的知识体系，这个过程也反过来启发我的科研。这是一种“教学相长”的良性循环。

　　上课时，我喜欢把生活中的例子带进课堂。比如我常讲2016年巴西奥运会的“绿色泳池”事件。游泳池为什么变绿？就是因为工作人员缺乏化学常识，先后加了次氯酸钠和双氧水，两种漂白剂发生反应，导致消毒作用失效，绿藻就繁殖起来了。学生听了这样的故事，一下子就明白了化学知识在现实中的重要性。

　　我也喜欢在推导公式时多花点儿时间。比如讲能斯特方程，课本上可能一笔带过，但我愿意一步一步、工工整整地在黑板上推演完整，这有助于学生们对能斯特方程的理解和记忆。

　　在与本科生的相处中，我尤为注重结合个人经历进行言传身教。考虑到学生正处于成长的关键阶段，我会在课程伊始便与他们分享我的人生与科研感悟，希望通过这种真诚的交流，将勤勉奋进的价值观传递给学生，从而对他们的学习与成长产生积极的引导作用。

　　身为研究生导师，在带学生方面，我始终秉持一个理念：要以学生为本，尊重学生。我提倡“学术民主，注重身教”。什么是“学术民主”？就是不能把学生当成给老师“打工”的人，而要把他们看作科研工作的合作者。我们要尊重学生的想法，鼓励他们提出自己的见解。什么是“注重身教”？就是你要求学生努力，自己先要以身作则，要把实验室营造出奋发向上的研究氛围。你认真，学生才会认真；你勤奋，学生才会勤奋。我坚信，只有在轻松、相互尊重的环境中，才能更好地培养人才，释放学生的潜能。

　　回顾我40多年的科研生涯，可以用8个字来概括：热爱、用心、努力、认真。热爱就是干一行爱一行，是对科研和教学发自内心的喜欢；“用心”就是勤动脑筋，厘清教学和研究思路，用心做好课堂教学和研究工作；“努力”是取得成功的捷径，教学和研究工作做到心无旁骛、勤奋刻苦，努力就会有好运；“认真”则是教学和研究工作中做到兢兢业业、一丝不苟，认真助人成功。

　　这四个词加起来，就是我所理解的“成功”，我也常把这些话分享给我的学生。我希望他们热爱自己的学习和科研工作、厘清学习和研究思路、努力和认真地把学习和研究工作做好。人生的路，有时候走得慢一点儿、曲折一点儿，没关系。只要你不停下、不敷衍，时间总会给你答案。

　　（本报记者 焦以璇 通讯员 脱畅 采访整理）

《中国教育报》2025年12月30日 第0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