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永军等：有序推进小班化教学是中国教育现代化的重要举措

教育是国之大计、党之大计。在全面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背景下，我国教育发展正从“有学上”的规模扩张阶段迈向“上好学”的内涵发展新阶段，人民群众对公平而优质的教育充满期盼。在这一深刻转型之中，小班化教学作为优化教育结构、提升育人效能的重要路径，日益显现其重要价值。同时，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简单的班级规模缩减并非小班化教学的核心要义。正确认识并有序推进小班化教学，不能仅仅止步于班级人数减少这个单一变量，而要从教学理念、模式与方法乃至评价等方面系统构建其可持续发展的未来进路，推动其从“形式”走向“实质”。

有序推进小班化教学是中国教育现代化的必然选择

小班化教学的必然性深植于我国人口发展的新常态、国家教育战略的新布局以及人民群众对优质教育的新期待三者交汇的时代坐标之中。在这个坐标系中，小班化教学已超越单纯的教学组织形式变革，成为一种契合中国教育现代化的本质要求、承载未来人才培养使命的战略性选择。

首先，小班化教学顺应人口新形势与国家战略，承载着教育发展的新使命。当前，我国人口发展进入新阶段，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我国出生人口已进入一个波动下行的通道，2023年普通小学、初中在校生人数与高峰时期相比已呈现趋势性变化。[1] 这一人口结构的改变，对教育系统而言绝非简单的生源数量减少，其背后蕴藏的是从“供给约束”到“需求引领”的重要转变。过去，在学龄人口持续增长的巨大压力下，教育发展的首要任务是解决“有学上”的规模性难题，大班额甚至超大班额成为特定历史阶段的现实选择。如今，生源总量的结构性调整为教育系统“放缓脚步、精耕细作”提供了前所未有的资源条件。这意味着，可以将有限的教育经费和师资力量更多投入到提升教学品质的内涵建设上来。这与国家教育战略的演进高度契合、同频共振。《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就已经作出前瞻性部署：“深化课程与教学方法改革，推行小班教学。”[2]《教育强国建设规划纲要（2024—2035年）》明确要求“健全与人口变化相适应的基础教育资源统筹调配机制”，并提出“有序推进小班化教学”。[3] 不同发展阶段的小班化教学面临不同的战略机遇和战略任务。在教育强国战略背景下有序推进小班化教学，正是主动适应人口变化趋势、将潜在挑战转化为发展优势的战略抉择，是培养造就高素质人才、实现教育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抓手和重要契机，是从“教育大国”向“教育强国”转型升级的必然路径和前瞻性布局。

其次，小班化教学契合“以人为本”理念，可以有效落实高质量育人。小班化教学的核心价值在于以学生发展为中心，面向每一个学生的全面而有个性的发展，贯彻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本来，促进每一个学生全面而有个性的发展理应成为所有教育的主要价值取向，是教育内在、本质、终极的追求。但是，长期以来受社会、经济、文化等各方面制约，在实践操作层面步履维艰。小班化教学的实施至少在微观层面为这一目标的有效实现提供了物质、环境、人际关系等方面的保障。小班化教学通过创造适宜的师生比重构课堂的时空结构与社会关系，不仅增加了学生上课发言机会，促进了课堂互动和交流，更为广大教师实施差异化教学提供了有利条件。《义务教育课程方案（2022年版）》明确提出：“落实因材施教。创设以学习者为中心的学习环境，凸显学生的学习主体地位，开展差异化教学，加强个别化指导，满足学生多样化学习需求。”[4] 这为小班化教学的实施提供了行动指南。通过分层教学、个别化辅导等差异化教学策略，教师能充分考虑每个学生的特质，给学生提供更多的选择和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真正实现因材施教。

最后，小班化教学有益于破解教育发展不平衡之难题，有效回应“公平优质”这一中国教育现代化的内在诉求。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加快义务教育优质均衡发展和城乡一体化，优化区域教育资源配置”。[5] 小班化教学在此背景下展现出促进教育公平、提升教育质量的双重效能。在偏远农村地区或城市薄弱学校率先推行小班化教学，具有较高的政策边际效益。班级人数的减少意味着每个学生在理论层面获得的教师关注增加，这能有效缩小因学校以及家庭教育资源不足所带来的起点差距。同时，小班化教学为教育教学改革提供了前提性条件，使得合作学习、分层教学、个性化学习计划等先进教学理念得以更好落地实施。这些基于小班化教学的高质量互动可以带来学习效果的提升，最终兑现为实实在在的教育质量，回应人民群众对“上好学”的热切期盼。

关注小班化教学特质是实现其潜在优势的重要路径

国内外大量研究表明，小班化教学如果仅仅关注减少班级人数这个单一变量，那么小班的潜在优势难以转化成现实的教育生产力。如果“小班”教学（即仅仅减少班级人数）能够与其他一些更为有效的教学策略相结合，就能够产生更大效果。来自教师方面的大量调查研究表明，转入小班中的教师并不必然改变他们的行为。教师并不会自动改变自己的行为以实现小班潜在效益的最优化，他们必须接受有效的职业训练和支持，才能更加充分地发挥小班的教学效能。

因此，要将小班化教学潜在的优势转化成现实的效益，必须关注小班化教学的特质，也就是其区别于大班教学的标志性变量。这里首先需要明确的是，小班化教学与大班教学并无本质区别。从教育教学的根本规律来看，无论小班化教学还是大班教学都必须遵循教育教学的基本规律，以育人为根本目的，在当前中国教育现代化推进语境中，二者都旨在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都致力于促进学生全面而有个性的发展。这种本质上的同一性决定了小班化教学不能脱离教育教学的基本规律，必须在遵循教育教学规律的前提下发挥其独特优势。

同时，没有本质区别不代表没有区别。小班化教学的特质就彰显出其区别于大班教学之处，正是这些区别呈现出小班化教学的潜在优势，更是小班化教学存在的合理性基础。从教学论层面看，这些特质具体体现在广大教师教育教学行为的转变上。具体而言，就是教师教学中为实现以学生发展为中心、面向每一个学生所采用的有效策略、工具、支架和方法等。小班化教学的优势本质上是教师教学行为的深刻转变。当然，这种转变不是表面的技术性调整，而是深层的根本性变革。首先，教师需要转变教学观念，从关注“教什么”转向聚焦“如何学”，真正体现以学生发展为中心、面向每一个学生的教育理念。其次，教师要善于运用多样化教学策略，如多元互动、合作学习、个别化指导等，充分发挥小班额的优势。这些策略在大班教学中也可能得以运用，但是从现实角度看，在小班化教学中可以更充分、更系统地实施。另外，教师要改革教学评价方式，注重过程性评价和发展性评价，为学生提供个性化反馈和指导。

正如前文所述，仅仅缩减班级规模并不能保证教师会采用那些特别适合小班的教学策略，如多元互动、个性化教学、有效教学时间的增加、更多的开放性问题等，因此必须给予教师所需要的教学技能、工具和指导，以便使其更好利用小班带来的教学机会。小班化教学究竟有哪些策略？这一问题几乎没有准确答案。笔者提出小班化教学规程则是回应这一问题的实践探索路径。所谓教学规程，是指在一定的教育教学理论或理念指导下，引导教师转变教学行为的规则、要求及其操作策略。小班化教学规程可以将小班化教学研究与实践中零散的有效策略、方法、措施加以汇总、提炼和固化，整合成一套体系化行为规范和指南，以整体提升小班教师适应小班化教学的能力。

前期相关研究和实践表明，从预习导航（了解学情、指导学生个性化预习、二次备课等）、课堂支持（小组学习、课堂提问、有效训练、及时辅导等）、反思提升（评价反馈、个别关注等）这样的教学程序出发，研制的教学规程能够有效实现小班化教学的潜在优势。同时，教学规程应该具有一定的弹性和开放性，为教师自主实施乃至创造留下空间。各地各校可以基于实际情况“一地一计”“一校一策”制定适合的实施指南和操作规程，引导广大教师更好满足不同学生的需求，开展差异化教学，进行个别化指导，真正实现每一个学生全面而有个性的发展。

整体性思维是今后有序推进小班化教学的有力保障

小班化教学并非一蹴而就的政策工程，而是一项关涉理念更新、资源配置、教师发展、技术融合与制度创新的整体性、系统性改革。要超越点状突破的思维，进行整体性谋划与差异化实施，以实现小班化教学在中国教育大地上的真正扎根与可持续发展。未来，如何有序推进小班化教学？需要整体谋划、多措并举，重点把握以下三点。

其一，坚持育人为本，落实国家教育战略以及政策文件精神。小班化教学必须坚持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导，全面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深入贯彻落实《义务教育课程方案和课程标准（2022年版）》《基础教育课程教学改革深化行动方案》《教育强国建设规划纲要（2024—2035年）》等政策文件的精神和要求。我们要站在新时代发展的战略高度深刻认识到：小班化教学不是被动之举，而应当主动作为。从当今世界范围内看，它是一种先进的教学组织形式，是新时代教育发展的大趋势。从教育思想及其理念革新角度看，它是在新时期我国人口总量有所下降的情况下，朝着“人才优势”发展的必由之路。小班化教学能够推动人才培养模式向个性化、精细化、效能化转向。只有更充分地挖掘现有人力资源，努力让每个孩子都享有公平而优质的教育，才能保证优质人力资源的源源不断供给，社会经济发展与创新才能有不竭的动力。在今后的小班化教学实践中，我们应当着力聚焦中国学生发展核心素养，努力将每一个学生培养成能够适应未来发展的“有理想、有本领、有担当”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我们要积极对接教育强国建设目标，使小班化教学成为提升教育质量、促进教育公平的有效途径。

其二，强化系统工程建设，实现多维度协同推进。小班化教学是一项系统工程，需要整体规划、协同推进。从各地行政部门顶层设计的系统化思考到学校具体实施的系统化推进，小班化教学都需要系统分析、系统设计、系统协调。首先，各地应因地制宜做好顶层设计，各地各校推进小班化教学要有整体规划或实施方案。其次，在有序推进小班化教学过程中要有系列化配套措施。比如系列化具体支持政策的出台，政策支持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小班化教学改革的实施与否和最终成效。再如，必要的软硬件投入，包括学校、教室空间及其设备的整体硬件环境改造，尤其要完善师资配置、课程设置、教学评价等配套制度的软件建设，建立与小班化教学相适应的新的师生比标准，开发多元化课程体系，改革教学评价机制，以及加强学校、家庭、社会之间的协同配合，构建全方位支持体系，等等。最后，差异化实施是有序推进小班化教学的应有选项。差异化实施是指在确保底线要求的基础上，因地制宜、因城施策，基于不同地区独特性、差异性情况予以相适应的不同要求和对待。应当鼓励不同区域、不同群体、不同学校差异化实施小班化教学，在经费投入、资源配置、师生比政策、教师培训、专业支持等方面差异化供给，而不是统一处置。例如对于教育发达地区，鼓励探索创新，发挥示范引领作用；对于薄弱地区，加大定向投入和政策倾斜，通过资源精准供给、专业持续支持等方式提升实施能力。

其三，大力推进数智技术赋能，创新教育教学模式。当前，人工智能、大数据等现代信息技术赋能教育教学正呈燎原之势。小班化教学更应当主动对接这一强势趋势，因为借助人工智能我们能够在小班化教学中更大程度实现个别化指导和差异化教学，从而有效实现每一个学生的充分发展。我们应当认真对标《教育强国建设规划纲要（2024—2035年）》，实施好国家教育数字化战略，用好国家智慧教育公共服务平台，推进智慧校园建设，探索数字赋能大规模因材施教的新路径。学校应当特别关注智慧教育环境建设，通过教育智能体、智慧教室等软硬件建设，打造智能化、个性化学习空间。开发数字化教学资源，利用学习分析技术助力实现对每个学生学习过程的精准把握，提供定制化学习资源和学习路径。探索人工智能赋能下的小班化教学新模式，确保数智技术真正赋能教学质量的提升和学生的个性发展。

另外，要加强循证研究与实践，提升小班化教学科学化与专业化水平，要从理论思辨转向实证实践，促进实证成果向实用策略转化，推动小班化教学从经验型向证据型、从粗放式向精细化的专业跃升，逐步形成中国小班化教学的自主话语体系。广大教师应成为善于观察、记录和反思的研究者，系统追踪每一个学生的学习轨迹，积累本土化实践证据，为精准教学提供依据。

总之，小班化教学作为新时期主动深化教育教学改革、推进中国教育现代化的重要举措，其意义远远超越简单的班级规模调整，而是一场涉及教育理念、育人方式、教学模式以及资源配置、社会支持等方面的整体性、系统性变革。我们只有充分认识到这一点，才能使小班化教学真正发挥其应有效能，为培养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提供有力支撑，为实现高质量教育体系建设、加快教育强国建设进程贡献力量。

参考文献

[1] 国家统计局. 中华人民共和国2024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EB/OL]. 国家统计局，2025-02-28. https://www.stats.gov.cn/sj/zxfb/202502/t20250228_1958817.html.

[2] 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 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EB/OL]. 2010-07-29. http://www.moe.gov.cn/jyb_xwfb/s6052/moe_838/201008/t20100802_937

04.html.

[3] 中共中央 国务院. 教育强国建设规划纲要（2024—2035年）[EB/OL].2025-01-19. https://www.gov.cn/gongbao/2025/issue_11846/202502/content_7002799.html.

[4] 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 义务教育课程方案（2022年版）[S]. 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22：14.

[5] 习近平. 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N]. 人民日报，2022-10-26.

（作者吴永军系南京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教育部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南京师范大学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施虹妍系南京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硕士研究生）

《人民教育》2025年第20期，原标题为《有序推进小班化教学：中国教育现代化的重要举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