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下的教育考问

当前的新冠肺炎已经扩散为一场全球性的疫情，它考问着所有个体、家庭、民族、国家，考场和考题既包括针对所有人的统考，也有分别针对不同领域的专场、专题考问，它不同于常态社会中的各种考试，而是在面对疾病与健康、生与死的现实挑战和抉择面前的考问。在病毒肆虐的疫区，这种考问是直接且严酷的，在一些实行社区、家庭隔离的地区，考问是间接但却是严峻的……整个社会生活突然之间来了个急刹车。所有大脑中反应、思考的共同问题是：现实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应该怎么办？

第一类考题：教育哲学反思

世界历史上每一次大的突发事件，都考量每个民族、不同国家乃至人类社会整体的文明程度，考量个体的健康水准（尤其是免疫力），更考问其心灵深处的人性、人格。这种考量、考问显然是公平、公正、客观、深刻的，它填平了个体地位、身份、声望等背景、符号之间的鸿沟，冲破了民族、种族的藩篱和国家、地区的疆界……在生与死的现实抉择面前，所有面具、资本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人性中最强烈也最脆弱的一面——对病痛、死亡之恐惧，对生存、健康之渴求。于是，不同个体、不同家庭、不同区域、不同民族和国家，在真善美与假恶丑之间的底色展现得淋漓尽致、泾渭分明……

第二类考题：教育社会学与教育伦理学沉思

社会上有各行各业，个体有不同身份和角色，在疫情面前几乎都要经历社会公德、职业道德、家庭责任三重考验。这种考验既有认知层面的，也有人格、情感、价值观层面的……

此次新冠肺炎“考试”是分阶段、分行业展开的。

第一阶段：疫情突发后，首先被唤进考场的是病人、医护人员、各级政府和相关部门的决策者、领导者……考题是什么？我们都可以深思。

第二阶段：疫情被基本控制后，库存的各类资源，包括大量稀缺人力资源亟待补充，才能应对复杂、持久抗击疫情的更严峻挑战……此时必须对疫情不同情况、地区作出精准区分，对社会生存发展的不同需求、层次尽快作出客观的权衡把握，在此基础上积极、稳妥地复工复产，并与疫情防控的主战场形成协同态势。这两大考场被唤进哪些人员、群体、行业？有哪些考试内容和考试形式……没有标准答案，但有客观、公认的评分标准，需要出题者、考试者、评分者共同思考、策划和行动。我们现在处于第二阶段，这一阶段的考场表面上看似乎没有教育系统和学校、教师、学生、家长的位置，但实际上为广义教育提出了一系列必须回答的考题：比如当社会大多数个体被强行隔离在家中的时候，父母（包括身为父母的教师、校长、局长）成为孩子和老人的健康守护者（健康教育者）、生活服务保障者（生活、生存教育者），“停课不停学”中的教师、助教、技术资源提供方成为网络与学习终端的参与者、提供者和支持者……但是当复工的闸门打开后，许多父母走出家庭，他们原来所承担的各种重负全部压到家庭其他成员和各年龄段的孩子肩上……而此时“停课不停学”在各级教育行政部门的推动下进入复杂、艰难的“第二阶段”。网络上开学、开课，学校、教师在网络虚拟课堂忙碌、焦虑起来，各类网络平台争相表现、加速运转，所有这一切努力都压向了不同年龄段的学生。在外忙碌一天的父母（他们身上还有可能带有个别狡猾的病毒）回到家里，还得承担起“停课不停学”中的重担和难题……这样的教育考场、考试内容形式、考试评价体系是否健康、合理、科学、可行？这些都是教育必须面对的。

第三阶段：当疫情在大部分地区被控制住时，学校复课的挑战如约而至，开学的风险成为突出难题之一，因为儿童高度密集的中小学和来自全国各地学生所在的高等学校，显然是疫情传播、扩散风险极高的空间。开学指令一旦发出，学校课堂将成为高度密集的公共空间，再加上每天接送上下学孩子经历的空间，那么，社会、家庭、学校的负担和疫情扩散风险难以想象。我们将如何应对？在疫情风险面前，教育的考题和答案显然无法从现有题库中获取……这不仅是对教育系统的考问，而且需要全社会的智力和资源、政策、体制、机制来应对。

第三类考题：教育创新系统工程设计与施工

教育问题当然需要从科学、人文、哲学层次思考，但现实的教育是活生生的，存在于所有个体、家庭、社会、学校生活实践中……因此，教育问题的提出和破解，不能仅限于坐而论道，在当前疫情肆虐的特殊时期，我们更需要在知行统一的实践中求生存，实现可持续发展。这类考题显然应该从“大教育”的视野考虑，并从现实的教育挑战中接受考问。

第一问：现阶段如何在疫情尚未完全结束时健康、有效地实施“停课不停学”，并进行开学的各项准备工作？第二问：开学后，学校的课程、教学和整个校园生活如何设计、安排，并通过深化改革让教育走上健康、和谐发展的轨道？

其实，自从大规模“停课不停学”工作开展以来，最集中、尖锐的问题体现为：学什么？怎么学？如何组织？

从目前我国大多数地区和学校的现状来看，我们基本是在以往开学经验、习惯的做法上，增加疫情防控的各项新要求。这是在现有“题库”里找出答案略加修改后的对策。比如前几天台湾地区的开学就是这样组织的，从居家学习到恢复学校上课，虽然增加了种种疫情传播防范和应急反应措施（如学校全面消毒、入学体温普查，发现一个发热学生全班立即停课，发现两个全校停课……），但这样简单、被动的应对不仅风险太大，而且一旦疫情警报出现，对策太少、代价也太大。那么，我们还能有什么好办法？能否找到更加简便易行、切实有效、成本不高的妙计？

我希望把疫情对教育的考问转发给教育界和社会公众。面对疫情和病毒的考场、考官，我们应该拿出考试的智慧、定力、答案、行动，依靠教育、科学技术、管理创新，探索一条更加健康、高效的教育希望之路。

总之，我们在此所论及的绝不仅仅是疫情对教育的考问，还是对所有领域、部门、个体、民族的考问，是对人类文明现实和未来的考问……

（作者系南京大学教授）

《中国教师报》2020年03月11日第1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