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可亲

农人早上起来第一件事，便是在火塘生上一堆熊熊大火，然后忙着洗漱和安排早餐。袅袅的炊烟从屋顶的瓦片间冒出来，整个山村，因为有了炊烟的点缀，一下子变得灵动起来。

在农人看来，炊烟可亲。

炊烟，是一种信号。从早上第一丝晨光中腾起的第一缕炊烟，便开启了新的一天。犹记小时候去七八里开外的村小学上学，我们几个小伙伴相约一起去学校，可是那个年代又没个钟表定时间，只能观测屋顶的炊烟。一看见伙伴家屋顶早早升起了炊烟，我便催促父母快点做早餐，要不然我会迟到的。

炊烟，也是一种评判标准。据说民国时候我村有位善良的大财主，每天一大早站在村前山岗上，看谁家屋顶最早冒炊烟，以此来断定这家主人是勤快还是懒惰。勤快的人家，要是遭受什么变故，或者有个什么困难，都会得到他及时的救济，甚至不需要偿还。

炊烟，还是一种召唤。当农人在田间地头干活，不觉间已是日过晌午，直起身子，抬手擦擦脸上的汗水，朝着自家的房屋望去，若是看到了升起的炊烟，便放下手中的农活，在溪边洗把脸，顺便洗净手脚，然后沿着田野小径走向家里，一进家门饭菜刚好熟了，正好可以享受温馨的用饭时光。我和小伙伴在野外疯玩，远远地瞧见自家屋顶冒炊烟了，不用父母大声呼喊，便会自觉地回家吃饭。在没有手机的年代，在离家好几里的地方干活或者玩耍，炊烟无疑是喊你回家吃饭的最强、最有力的召唤。

在农人眼里，一户人家，有火才会有生机和活力；有火便会有炊烟，这就是人间烟火味。这是一种最踏实的感觉、最熨帖的味道。无论多么富丽堂皇的深宅大院，一旦没有了烟火味道，就会显得荒芜、衰败，甚至阴森恐怖。有这样一个故事：某个冬日清晨，一个农人在早饭过后，习惯性地看了看邻居家的屋顶，竟然没看到一丝炊烟！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那户人家往常起得比他还早。于是叫来几个村人一起过去看个究竟，结果发现大门紧闭，敲门也不应，破门而入发现一家人躺在床上起不来——原来夜里炭火取暖，忘了有效通风，幸亏邻居发现及时，一家人经抢救后性命无虞。真的是感谢炊烟呐！

炊烟，更是一种心灵的慰藉。曾经多少次，我和小伙伴深山中迷了路，在大山里转悠了好半天终于看见了熟悉的屋顶，看见了屋顶飘着的袅袅炊烟，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找到了炊烟，就是找到了归家的路，那种激动的心情仿佛是劫后余生的惊喜。因此，当远行的游子，一路风餐露宿，跋山涉水，历经千辛万苦，远远地望见了熟悉的炊烟，那颗漂泊的心才算找到了港湾！看见炊烟，就是看见了心心念念的家。

陶潜诗“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描绘的就是暖心的田园农家生活！栖身远离尘世喧嚣的山村，有山有水有人家，有鸡鸣犬吠有炊烟，不问世事纷扰，一心于田园耕耘。抬头间，炊烟可见。那种日子想想就羡慕！

炊烟可亲，那将成为一个符号，一种象征，一种信念，深深地铭刻在一代又一代农人的生命里。

（作者单位系湖南省桃源县职业中等专业学校）

《中国教师报》2023年10月11日第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