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飞蓬草

几乎每个男孩子心中都有一个“英雄梦”，希望自己能像武侠小说中的大侠一样，扶危济弱、行侠仗义。

在打麦场上，我们模仿着“大侠”的招式切磋交流，但不多时便觉得索然无味。于是，将目光瞄准打麦场外的蒿草，那些蒿草直挺挺的，长得十分茂盛，有不少已经接近我们的身高，简直就是我们“练剑”时理想的活靶子。

大龙是孩子王，自封“武林盟主”。一声令下，我们便向那片蒿草地冲杀过去，左劈右砍，用剑将它们的“头颅”砍下，或将他们拦腰斩断。一阵冲锋下来，大龙让我们报数，看谁斩杀的“敌人”最多，再分封我们为“四大金刚”和“八大护法”。

累了，躺在柔软的麦秸垛上，仰望天上变幻莫测的白云；喘着粗气，内心却充满了成就感和愉悦感。直到远处传来父母的呼唤声，我们才连忙把砍倒的蒿草装在竹篮里带回家。

每当忆起童年的这一幕，嘴角都会不自觉上扬。久居小城，已经很久未见蒿草的身影。网上查询后得知，蒿草学名叫飞蓬草、小飞蓬，属菊科一年生草本植物，生长在农村的田间地头，繁殖能力很强，会被农民当作有害植物拔掉——但二爷爷懂得它们的价值。

二爷爷是村里的老中医，备受村民尊重。

夏日，农村蚊子特别多，咬得我们浑身都是疙瘩，不得不上下胡乱抓挠。二爷爷看到后，让我们用镰刀割一些蒿草，再找些绳子把它们捆起来挂到门框上、院子里。他说蒿草的气味可以让蚊子远离，我们试了之后果然可行。

乡下孩子大多不怎么讲究卫生，外面疯玩一天回家后蓬头垢面，用清水洗头仍然会打结。父母便去采些蒿草，捶打后放入铁盆中，倒入开水后再加入一小碗老陈醋，搅拌均匀给我们洗头。现在我还清晰记得，搅拌后产生的大量泡沫，一点不输大品牌的洗发水。洗完头后，只觉神清气爽，用梳子梳理时头发也变得十分柔顺。于是，我问父母怎么知道这个法子的，答曰：“你二爷爷教的，他说飞蓬草也叫‘洗头草’，对头发打结有很好的疗效。”

每次看到我们，二爷爷都会鼓励我们好好学习，长大以后把传统中医文化发扬光大。我们只是笑笑，并没有当一回事。如今，二爷爷已经去世多年，想着他对我们的期望，便觉得很惭愧。我们这群孩子中，没有一个学医的——就连二爷爷自己的孩子也嫌学中医太费劲，倒腾古玩去了。

“中午回来吃饭吧，给你们做点特别的。”母亲在电话里神秘地对我说。

刚进家门，就看见母亲在洗菜。她笑着问我的儿子：“知道这是什么野菜吗？”儿子一脸惊奇地说：“咦，这不是飞蓬草吗？我和爸爸上午还在视频里见过。这种草可神奇了，有许多医药功效，难道它还能吃吗？”

“当然了，中午就用它做馅儿给你们包饺子，让你们尝尝鲜。”母亲边说边手脚麻利地绞肉、盘馅儿、和面、包饺子。待热气腾腾的饺子出锅，我用筷子夹起一个放入口中，一种植物独有的清香瞬间激活了味蕾。

母亲看我吃得香，又笑着说：“现在生活好了，蒿草又回到人们的餐桌上，今天赶集时还看见有人卖呢。过几天我再用蒿草给你们蒸几个窝窝头，‘忆苦思甜’一下。”

脑海中浮现出儿时的画面，一帧一帧地高速运转着，思绪便有些恍惚。想到汪曾祺先生说的“日日有小暖，至味在人间”，这至味——于我而言，便在那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里。饺子里包裹的是飞蓬草，更是那回不去的往昔。

（作者单位系河南省新郑市新村镇第二初级中学）

《中国教师报》2025年09月03日第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