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来,沉寂了数十年之久的顾随先生的名声渐次恢复。顾随先生成就之广、造诣之高,很难用所谓“某家”之类的词语形容之——他是罕见的兼具文化广度和思想深度的“通人”,非深读其文辞,难以窥其究竟。现代以来的大家,此类通人并不缺乏,但顾随先生在通人之列仍有一殊绝之处:他的课讲得极好,口碑之佳,闻所未闻。
虽然,顾随先生的课堂风采未曾留下影像,但有那么多名家硕学对顾先生讲课之精彩推崇备至,诸如先生的弟子周汝昌、叶嘉莹、欧阳中石等,多次撰文回忆先生的课堂讲授风采,其作为课堂讲授大师的名声绝非虚誉。顾随先生的课堂讲录,不论是讲《诗经》、唐诗宋词,抑或《论语》《中庸》《昭明文选》,都分明显示出其扎实的小学、文献的功底,但顾随先生并不以此为重,而是重在阐释、发挥文学的思想内涵、艺术魅力,其所思所言,绝非率尔之词,也无含糊之语,而皆是“修辞立其诚”,深具理路的言说,并且许多地方议论之精绝驰骋,性情之跃然可喜,人与文之融合一片,是普通所谓“著作”无法具备的境界。
顾随先生可称之为教育家。因而,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顾随中国古典诗文讲录》(珍藏版)具有独特的意义。这些从《顾随全集》中撷取的依据叶嘉莹、刘在昭两位顾随弟子的笔记,提醒也是方便我们从“师者”的角度打量顾随。研究《讲录》的内容,是长远的学术之事。但这些笔记也隐隐地向我们发问:我们该如何讲课?我们该如何教育学生?
课堂讲录是教师授课的文字记载。教师的中心在课堂。比之专著论文,抑或头衔虚名,课堂是教师真面毕现的所在。教师的态度、学养、人格、口才,尽在其中,无以遁形。虽然我们无法得见顾随先生的音容笑貌,但阅其《讲录》,“时有神光来纸上,恍见上堂风致”(叶嘉莹《贺新郎》),顾随先生的学问魅力,大抵可感可知。
顾随先生的文学课为什么讲得那么好?我以为,要点有三:其一,顾先生讲文学,是把文学中的“生命”当作最根本的要义来讲的。所以他的文学讲授,往往旁征博引,触类旁通,上天入地,大无不包,细无不举,而其往返腾挪,始终围绕人的“生命”展开。其二,渊雅博大的学识。顾随先生的《讲录》、著述,文史哲、艺术、宗教、生活,古今中外,信手拈来,妙合无垠。没有此等学识,文学之精彩无从谈起。其三,不拘程式,自由任性的讲法。据说,顾随先生讲课不用课本,常“跑野马”,然而其中知识、思想、生活感悟、感染力一应俱全。顾门弟子一致评价其授课“一空依傍,一片神行、兴会淋漓”的境界,正是从任性自由的讲课方式而来。
然而,顾随先生授课的精彩绝伦尚有一前提,即他对教学、对学生高度的认真、热忱。顾随先生毕生致力于教育、教学,其态度异常严肃,决不糊弄。讲堂上,他倾其所有,知无不言;课堂外,对学生有问必答,施教无类,始终以诚待人,因而顾随先生对学生的人格感化力量特别大。这些,都是我们在研读顾随先生的课堂讲录时,不该忘记的。
《中国教育报》2018年12月31日第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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