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亡面前热烈生长

肯·福莱特的“世纪三部曲”出版后，我几乎一口气读完。那段阅读时光，我全身心地沉浸在书中的世界，流连忘返。

“世纪三部曲”，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魔力？

其实这部历史通俗小说的故事并不复杂，是通过五个国家五大家族的历史，呈现人类一个世纪的变迁。这其中,一以贯之的主题就是压制与反抗。第一部《巨人的陨落》写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历史，冲突的双方是封建专制与民主进步，穿插女性力量的觉醒；第二部《世界的凛冬》写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历史，冲突的双方是自由民主与纳粹法西斯主义，包括共产主义的崛起；第三部《永恒的边缘》写的是冷战的历史，冲突的双方是民主法治与集权专制，涉及黑人民权运动、男女平等等。这其中被压制的进步力量无一例外都取得了成功。睹物思昔，不由让人感叹，这个世界有波折、有倒退，但一直在进步，正如孙中山先生所说“世界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当然，写“一战”“二战”和“冷战”历史的小说有很多，为什么肯·福莱特的“世纪三部曲”如此吸引人？我想，主要是他把一个世纪以来的重大历史事件都囊括了进来，但又不是历史事件的简单列举，而是通过五大家族成员的经历将历史串联，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充分体现了作者高超的谋篇布局能力。作为一部类型小说，故事是核心，讲得引人入胜则是本领，肯·福莱特就有这样的“诀窍”。

首先是人物设置。这部小说的故事，是20世纪真实发生的历史事件，作者通过英法美德苏五个国家五个家族的人物际遇，来反映一个个重大历史事件。比如美国的黑人民权运动，因书中五大家族都是白色人种，不可能亲身参与黑人民权运动，作者便在《世界的凛冬》中埋下伏笔，让格雷格别斯科夫在15岁生下了乔治杰克斯，这个黑色人种的私生子亲身经历了黑人民权运动的整个过程，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也正是这样的人物设置，通过五大家族的族谱，合理且完美地串起了20世纪的重大历史事件。而且这些人都是亲身参与者，极大地提高了读者阅读的代入感，增强了可信度和吸引力。

其次是故事冲突。“世纪三部曲”的事件都是以冲突来推进，整个故事像一列疾驰向前的火车，让读者始终保持着高昂的阅读情绪。

再次是真实。一是历史真实，所有的历史事件都有历史学家进行把关；二是细节真实，《永恒的边缘》所写的摇滚史都有音乐学家进行把关，确保真实；三是人物际遇真实，作为《巨人的陨落》的主人公，高贵的德国政治家沃特却在纳粹掌权之后被酷刑折磨而死，没有任何修饰与美化……真实的书写苦难，让作品更加可信；四是心理真实，心理真实是故事真实的核心，小说心理状态的描写准确而真实，比如战场上，在炮弹的轰鸣中，再坚强的人也会忍不住慌张，比如“二战”中英国贵族茉黛为了套取情报，不惜出卖身体诱惑一名纳粹军官，和女儿卡拉一起杀了这名军官后却发现自己爱上了他——爱上一个恶魔，在道德上是错的，但是在心理上却是真实的，这样使曲折的情节有了合理性，也让这部小说真正立了起来。

在小说封面上醒目地写着这样一句话“我亲眼目睹，每一个迈向死亡的生命，都在热烈的生长”。“世纪三部曲”中每个人物所经受的磨难、被碾碎成粉末的际遇，经过近一个世纪时间跨度的对照，居然有了一种厚重的悲悯。作为贯穿三部曲的灵魂人物，艾瑟儿和茉黛的际遇深刻呈现了这种悲悯。

这样的悲悯是高昂的，像一幅彩色油画，摄人心魄。这让我不由得想起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最后一句“他们卑微的活着”。“热烈的生长”和“卑微的活着”都指向了人世的虚无；一部类型小说和一部艺术名著达到同样的哲学深度，不能不说“云层之上，阳光普照”。肯·福莱特用下里巴人的方式，奏出了阳春白雪的开阔和美妙。

（作者单位系湖北省潜江市杨市小学）

《中国教师报》2021年04月28日第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