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银杏金满地

在江苏省南京市新街口闹市中心、川流不息的中山路旁，有一所百年老校，古雅静谧的校园门前，矗立着三棵挺拔的银杏树，沧桑巨变似乎都笼罩在其高大的树冠之下。

19世纪后半叶，晚清政府的国门渐渐打开，南京是当时较早开放的城市之一，外国人在此开洋行、办工厂、传教布道，南京的物质、文化的内外交流由此变得日益频繁。130多年前的1887年，美国人沙德纳带着6名女幼童从安徽芜湖来到江苏南京，她发现，清末中国人民生活衣食不保，教育现状更为不堪，特别是女子能读书认字者更少。她夙夜筹划，在外界的帮助下创办了南京最早的“洋学堂”——“沙小姐学堂”，并出任校长。

也许当时的办学人未曾预料到，这所创校时只有6名学生的小学堂，历经晚清、民国、新中国等不同的历史阶段，在百余年中六易其名——沙小姐学堂、汇文女子中学、同伦女子中学、汇文女子中学、第四女子中学、南京市人民中学，学校一直延续至今，成为南京市办学历史最长的中学之一。

回顾学校百余年的办学历史，丰厚的文化积淀和卓绝的办学智慧即使在今天亦弥足珍贵。

认识生活，理解生命

晚清时期，女子上学在中国是新鲜事儿。据说为了让更多女孩能来读书，沙德纳煞费苦心，每日预备茶点，挨家挨户请人来校参观。学生一旦入校，一切膳宿杂费全免，另有衣物零用补贴。

在今天能够搜集到的资料中，没有那一时期办学理念等的叙述。但从1908年开始担任该校第三任校长的亮乐月女士的著述中可以看到，早期学校办学的重要宗旨是引导人们认识生活，理解生命：“吾向以为无论蠢笨的软弱的懒惰的，但能信仰上帝无不可升入天堂；今而知所谓得救者并非为死后而设，乃指生前而言。譬如蠢笨的使变为聪明，软弱的使变为刚强，懒惰的使变为殷勤，必使人人有新生命”“从前我以为传福音即传道，今而知乃传新生命者；使人皆有赖以生活在世之性命耳，换言之，即上帝之圣灵而已矣”。

亮乐月在中国工作了43年，身兼教师、译者、作家等诸多身份，在发展女子教育之外，她将国外的思想文化、文学作品、社会风俗等一一介绍到中国，其翻译的作品可见的有18部，其中包括女性和儿童主题。

学校早期的课程设置体现了强烈的时代特色。早期学校的教科书包括《万国通史》《万国通鉴》，都是引进翻译的世界史。

因为学校的性质，音乐课和英文课成为课程的重要组成部分。初期的音乐教育为唱圣歌和赞美诗而进行声乐、合唱训练，在集会上演唱，“更有学生为赠琴歌，一时清音绕梁，闻者倾耳”。但至20世纪30年代以后，音乐教育逐渐普及，“音乐科的唱歌组和钢琴组的划分，也是完全有别于中国传统的音乐教学”。

在英文课的安排上可以看出学校对英文课的重视：一周六节课，与国文（含作文）课时相等，授课分英文文法及英文文学两类，并且由不同的专业课教师授课，师资力量强大。不像国文课，授课教师还常常兼授公民课。进入学校的学生对英文也相当重视，在1915年的《女铎报》上，当时的学校大学堂高等科毕业生王采蘩还撰文写了《中西文不可偏废论》。

注重实用，服务生活

学校办学初期，几任校长明确提出：“注重根本，以实用为主义。”

亮乐月在办学过程中体现出浓厚的实用主义。“尝考数千年前，最先设法预备衣服烹调饮食，构造房屋等事莫不由女子创始，厥后精益求精，至于今日无美不备；吾以为此等书不可不读且不可不细细实验之”。她在长期办学中发现，“有多人在校曾习几何、三角以及度量衡诸法，及至归家不知珠算不识种花；在校作论洋洋洒洒数千万言倚马可待，及至归家不能作一书信”；为“力戒躐等之弊”，在《女族最著之历史》一文中，她甚至提出：“倘舍去体操，改为耕种等实事，则不但练习筋骨且可成一美好之园林矣，岂非一举两得？其他如制造器具，考察货物，凡有关于实用者，皆当注重。”这样的办学理念一以贯之，不仅实用，更贴近学生学情。1929年，时任教务主任姜文德撰文《本校之经过与将来》这样说：所用课本，必求有实用、于学生有益之新书，深浅合乎程度，旨趣应乎心理，由浅入深，由易而难，学生享有自得之乐。

在亮乐月的倡导下，学校长期开设家事、编织等课程，其中“手工一科养成学生编织等能力；特开家事实习一室，以供学生家事实（习）之用，希有以养成学生烹饪等能力”；劳作教学裁剪缝纫教学目标第一条就是“知道自己衣服的尺寸并能自己裁剪制成”。这些实用课程锻炼了学生的勤俭持家能力。

学校鼓励教师进行实用教学的研究，教师屠哲梅在教学之余致力于幼稚园教育的研究，针对当时幼稚园课程设置中有的没有“故事”，有的没有“常识”，有的把“游戏”与“常识”混为一谈等情况，考察了江浙诸多著名幼稚园的课程后，提出一个实用的幼稚园课程表，发表在1930年6月1日的《上海教育》，课程设置里含常识教学、音乐启蒙、计数练习、团体游戏、室内整理等内容。之后《上海教育》又连载了屠哲梅关于幼稚园可教常识的研究论文。

1930年，因认识到“一虫一草，其与人日常生活关系至深且居”，学校新增生物学一科，“此科前所未备，今特增设之”。直至后期学校课程包罗万象，具体到每一科，也务求与生活实际相联系。“学理与实际问题并重，除使学生习得各科精义及社会生活必须之知识外，务求与学生自治训练相呼应”。在课程安排上，往往自高中一年级起，每周安排公民课2节，同时安排公民训练课1节（持续至高三第一学期），“为求实际知识起见，由担任教师导往参观监狱、工厂、民俗展览会……返校后，作报告，相互讨论之”。

丰富课程，不死读书

学校在因性教育的研究基础上，对课程设置及安排进行优化。如在理科类课程安排上，除了数学类循序渐进每学期都保证课时外，其他例如物理和化学等分别安排在不同学年，以利于学生一学年内集中精力主攻一门学科，不至于出现因各类学科遍地开花、学生精力有限而无暇顾及的情况；其次，在课表安排上，一般每天上午最好的课时都安排理科类学科教学，文科类课程基本都安排在下午。理科类课程还相应设置学科实验活动，例如物理实验、化学实验、生物实验、生理学实验，这样的实验课程一般都连堂安排，以保证学生实验所需的充足时间。

学校课程的设置和安排具有完整的规划和衔接。比如算学科，“每年级每周5小时，初一教读算术，乃复习小学所读且引入代数观念；初二教读小代数，逐渐灌输几何思想；初三则攻读几何，且稍述三角大意；高一上学期复习平面几何，并授立体几何，下学期则授三角；高二全年皆授大代数，由纯粹计算入于理解之境；高三上学期授解析几何，下学期全部算学复习，以作会考与升学之准备。”

在毕业班的课程设计上，特别安排了学科复习课，并且在名称上标明，例如“复习算学”“复习本国史”等。此类课程占毕业班每周课程的1/6，这对教师的备课和学生知识的回顾、掌握是大有好处的。

学校很早就意识到教育不仅是传授知识，更重要的是育人。体育、唱歌、图画、劳作等培养学生综合素质的课程，平均安排在每学年。学校对学生体格异常重视，“欲革去东亚病夫之议，先须涤除妇女文弱之态，有健全之女子，方有健全之社会”，学校规定下午第二堂课后不排课程，时间用于学生课外运动，分为自选运动一组（篮球、排球、田径等）及学校体育部编排一组。为注重体育提倡国术，女中自1936年又增设国术一科，初二以下列为必修，初三以上列为选修。

当时的学生课外组织有国语演讲竞赛会、中文研究会、英文研究会、自然科学研究会、社会科学研究会、音乐研究会、体育研究会、益智会（专为年龄较小学生）等。课外活动作为课程的一项重要内容，不仅有独立的课时，更与教学内容相呼应，不仅很好地辅助了教学，而且极大地锻炼了学生的能力，开拓了学生的视野，这从当年学生参加各类大型比赛获得的优异优胜成绩可以得知。

学校对素质的定义除了全面发展，还要求学生肩负起社会的责任，培养学生不死读书；抗战期间，“当兹国难日亟，人人有参加救国工作之必要”，学校专门聘请训练教师，新设“护士训练班”，对学生进行军事看护训练。

学得主动，学以致用

1927年，汇文女中迎来了首任中国校长——刘芬资，籍贯江苏江宁，她是汇文女中第四届毕业生。后留学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攻读教育硕士。与20世纪初许多出国深造的留学生一样，刘芬资不仅在学习的广度上有所突破，还接受了专业上的培训深造。刘芬资主持汇文女中工作的几年是学校发展最鼎盛的时期。

受蔡元培先生“循思想自由的原则，取兼容并包之意”办学之道的影响，针对女子中学特点，刘芬资制定了具体的教学目标，“本校课程，势不能如往日之抱残守缺，必重行改定而后可。盖欲以应时势需要，冀造就女子高深知识，养成女子独立技能也。乃按照教育部规定，及参考其他中学之课程，而重定之”。学教育学出身的刘芬资深知学生只有学得主动，思考得深，才能学以致用。在教学方面，她反对单方面的“你教我学，我讲你听”的被动教学，为此做了不少努力。教师联席会议上，不仅大致规定授课的步骤，还特别提出：“教学方面当多与学生自动机会，教员须立于指导地位。”

1968年，在历史大潮影响下，学校更名为“南京市人民中学”，开始男女混合招生。1996年学校成为南京市重点中学，1998年学校成为江苏省重点中学。

学校的德育工作一度成为区域的示范和榜样，设立“班主任节”，提高德育队伍专业素养；成立“道德银行”，关注学生全方位发展；为进一步践行“爱”的教育，学校青年教师率先将学校活动与公益关联。2012年夏天，王鹏、陈平两位教师利用假期积极报名参与爱心助学活动，从南京出发，历时10天，骑行800多公里，成功到达青海玉树，并向当地一所民族中学的学生捐赠了物资。在受助学生真诚的笑脸上，我们看到了其发自内心的欢欣和喜悦，我们也真心感受到“爱”的教育走向了更远的地方。

2020年，为进一步建设“高品质、有特色”的学校，学校加入金陵中学集团，学校依托名校资源，在学校管理、课程研发、育人路径等各方面开展新的探索与尝试。

百年历史为学校打下深厚的文化根基，为学校的全新发展不断提供养分与动力。

（作者单位系江苏省南京市人民中学）

《中国教师报》2023年04月05日第10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