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住榕树，好像抱住了妈妈”

我所在的学校是乡村寄宿学校，孩子们一周都吃住在学校。每周三下午，是家长来看望孩子的日子。每到这时，我都会看见小A默默站在校门后，透过门缝眼巴巴地看向大榕树的方向。

那棵大榕树是真大！大概四五个人才能抱住树干，枝上生根，根上又长叶，再垂到半空。密不透风的枝叶里，总有鸟儿在飞，在筑巢，有时还能听见鸟宝宝脆生生的叫声。

但每次，家里都没有人来看望他。

这天要写作文《我的植物朋友》。我组织孩子小组交流，说说自己最喜欢的植物是什么，为什么喜欢，你和这个植物之间发生过什么故事。

小组巡视的时候，我发现一向沉默不语的小A，他竟然发言了。

我轻手轻脚地停在离他们小组稍有些距离的地方——第一次发现，他的小脸竟然红扑扑的，大眼睛忽闪着，长长的眼睫毛像小扇子。

小A喜欢的植物是榕树。因为有好几次，他妈妈都站在大榕树下等着见他。妈妈会给他买新衣服、买书、买玩具，还会摸他的头。

于是，我带着全班孩子去校门口的那棵大榕树下观察，让七八个孩子手拉手去抱那棵大榕树，其中就有小A。

我轻声地对他们说：“不用急着松手，你们甚至可以把小脸在树干上靠一会儿，感受一下。”

孩子们都照做了。只见小A小心翼翼地把瘦瘦的脸贴在树干上，闭上眼睛，我似乎看到他长长的眼睫毛抖动了几下。

我问孩子们什么感觉。

有的说，树皮很粗糙，挨着脸痒痒的；有的说，能闻到树皮的味道；有的说，能感觉到树皮裂开的缝儿。

小A说，感觉很舒服，像妈妈的手在摸我的脸。

孩子们都笑他，妈妈的手哪里有那么粗糙？

“我们观察植物，可以看、可以摸、可以闻、可以听、可以尝……”我看着小A涨红的脸，温和地说：“小A不就是在用自己的心在听吗？只有你和植物朋友有了感情，才能把你的植物朋友写好，不是吗？”

孩子们安静了一阵，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接着，我们又去看榕树的枝条。那枝条多得数不清，枝上生着根，根上长着细长的毛须，垂在半空中，在风中飘荡。榕树的叶子，一簇簇，油亮亮，在太阳光下闪着绿油油的光亮。

孩子们仰着脸，眯着眼，快活地看榕树的叶子，听风吹过树叶的声响。

我又轻声地对孩子们说：“你们如果有什么心里话，没有人可以诉说，榕树可以听得懂。你可以不出声，就在心里，闭上眼睛，默默地把你想要说的话说给它听。如果你听到了簌簌的响声，那就说明它答应了你，会把你的话带给那个人了。”

好几个孩子立马闭上眼睛，在心里对着榕树说心里话了。

小A闭着眼睛，仰头向天，脸色凝重。我知道，他一定也是在和自己的妈妈说话了。

回到教室，开始写作文。

小A写了大半张，因为字不会写，圈了不少的圈。但这已经是他写的字数最多的一篇作文了，我让他读给班上的同学听。

他羞涩地看了看我，又怯怯地看了看大家，小心翼翼地站在了讲台上。

他读得并不流畅——

“校门口的那棵大榕树，是我的植物朋友。我经常喜欢站在校门口，远远地看它。看那粗壮的树干，就想上去抱一抱，像抱着妈妈一样。看那浓密的枝叶，像绿绒大伞，就觉得很凉爽。”

“今天作文课，没想到老师真的带我们去看大榕树了。我真的抱住了大榕树，还把脸贴在了树皮上，真舒服，像妈妈的手在摸我的脸。榕树叶在风中簌簌地响着，我好像看到了妈妈在对我笑，在喊我的名字。那种感觉，很甜蜜。这一切，都是榕树朋友带给我的。”

教室里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我拿起红笔，在他的作文本上，工工整整地画了3个笑脸。

看着那3个红红的笑脸，小A咧开了嘴。

（作者单位系海南省保亭县响水镇中心学校）

《中国教师报》2024年04月17日第1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