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里的三枚硬币

秋风轻拂，今日轮到我在校门口执旗值日。远处“馍馍哥”早餐店腾起袅袅白雾，混着麦香的热气里，一位拄拐老妪徘徊许久。她发丝凌乱，单薄的衣裤在风里晃荡，枯瘦的手在口袋里反复摩挲。“五毛一个馒头……”她小声嘀咕，却始终没掏出钱，浑浊的眼尾凝着难色。

我正想上前，忽见一个戴红领巾的男孩攥着一枚一元硬币跑向店前：“叔叔，给我拿两个馒头。”随即，他又踮起脚将温热的馍馍放进老人的布袋，转身时红领巾扬起一角，像跳动的小火苗。老妪佝偻着腰连声道谢，没牙的嘴咧出笑意；男孩举手行队礼，阳光在他睫毛上碎成金粉。

远处，一位年轻的母亲望着这幕，眼角漾起温柔的弧——一枚硬币的温度，让微凉的秋风都染上了暖意，也暖了我的心。

中午放学时，我手执黄旗来到公交车站台维持学生上车秩序。突然两个小男孩从队伍中挤过来，怯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小声说道：“老师，我们没钱坐公交车。”小小的脸抬头看着我，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下午一定还您！”他们指尖紧张地绞着校服拉链。

我俯下身子，轻声问道：“你们的钱呢？”

“掉、掉了。”大大的眼睛对着我忽闪忽闪的，满是无措。我心底早就被萌化，温柔得一塌糊涂。但是作为师者，我还记得作为值日教师该有的引导：“好，老师可以帮你们，但要记得‘有借有还哟’。”两个小男孩嘴里发出“耶”的小欢呼声：“知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那你们下午怎么找我还钱呀？”

“下午来学校的时候，您也在校门口值日，对吧？”

“真聪明！那老师等你们哟！”我将两枚一元硬币分别放在他们的手心，看见他俩咧开嘴笑了，我的嘴角也忍不住弯了起来。两个小男孩开心地上了公交车，渐渐远去的公交车上小小的他们贴着车窗挥手，嘴角翘得老高。那一刻，秋风里的等待变得格外甜。我的心中悄悄升起了一份期盼。

下午，我早早站岗于校门口，一个小男孩手举一枚一元硬币，冲到我面前：“值日老师，还您钱，谢谢您！”声音清脆得如同百灵鸟在风中吟唱。我对他笑了，男孩的落落大方让我很欣慰。

于是，我开始等待另一个男孩的声音，看着学生陆续走进校园，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也没等到另一个男孩的身影，心里有点小失落。

下午放学时我继续值守护学岗，“老师！”我一回头，只见一个小男孩气喘吁吁地跑来，刘海上沾着汗珠，手里攥着一枚硬币：“对不起，老师……我中午忘了！”他把钱按在我手心，耳尖泛红，像朵带露的小喇叭花。我接过钱，摸摸他的小脑袋，笑着说：“没关系。”小男孩蹦跳着往公交车站走去，我想此刻他心里一定满是兑现承诺后的轻松与快乐吧。

暮色漫过旗杆时，夕阳把硬币镀成金色。我摩挲着掌心里的硬币，它们沾着少年掌心的温度，折射着秋日温润的光。一枚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本能善意，两枚是“言必信”的稚拙坚守。风掠过耳际，恍惚听见它们叮咚轻响，唱着“人之初，性本善”的歌谣——这或许就是最动人的成长课，不需言语，自有清风传扬。

（作者单位系江西省泰和县第二实验小学）

《中国教师报》2025年10月22日第8版